南窗下摆放着两张黄楠木书案,陆韬与张若曦一人一张。二十五岁的张若曦鼻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依然保持在同闺女时养成的习惯,每日要写几张大字,张若曦擅长的是汉隶《华山碑》和赵松雪的楷书两张黄楠木书案并未拼在一块,而是隔着数尺,空隙处有一条乌木矮几,几上列着两个宣德huā觚,分别插着海棠和灵芝草,在两个huā觚之间,还有一块两尺高的太湖石,孤峰耸峙,虽小却有凌云之态一张若曦见弟弟注目这块太湖石,不无得意道:“姐姐眼光不俗,这块太湖石是前年我与陆郎游太湖时我选中的。”
张原赞道:“姐姐眼光一向极好。”
张若曦嫣然一笑,倒了一些水在端砚上,捏着牛舌墨在磨,说道:“姐姐给你磨墨,你明日要参加文会,就得带几篇自己的八股文去,到时还得临场作文。
另一张书案上的陆韬说道:“介子就把县试两篇制艺和与斗垮姚秀才的那篇八股抄录下来,明日带去就行,大家以文会友,很热闹的。”张若曦问:“文会还是在水仙庙举行吗?”
陆韬点头道:“是,水仙庙里有园亭,平日烧香的人少,都是文人雅集的多,你上次不是去过了吗?一这次不能带你去,父亲正在气头上呢,莫捋虎须。”
张原坐在圈椅上,看姐姐磨墨,问:“姐姐上次去水仙庙作甚?”张若曦道:“那次是水仙庙huā照会,水仙庙就是太湖神庙,太湖神诞辰,照例日间演戏,夜间设琉璃灯,灯畔列瓶几,插huā陈设,以较胜负,我扮作陆郎的表弟,帮着布置瓶huā,竟无人识出我是女子。”
张原笑道:“华姐姐肯定是第一了。”张若曦摇头笑道:“曲高和寡,名落孙山。”磨好墨,将一支吴兴兔毫笔递给张原,说道:“姐姐又要考你了,看你字长进了没有?”
张原道:“去年不是给姐姐写信了吗,姐姐回信赞我笔力大进一不瞒姐姐,那信是我口述,由小武代笔的。”
张若曦忍笑佯嗔道:“少罗嗦,赶紧写。”立在张原身后,看张原执笔写下“虽曰未学”四个小楷字,笔致圆润灵秀,比去年底写给她的信又有长进,不禁欢喜,立着看了一会,脚有些酸,便又坐在丈夫陆韬这一边笑盈盈看弟弟笔录八股文,录好一篇,她先取过来看一遍再给陆韬看,低声问:“陆郎以为介子这字还看得否?”
陆韬知道妻子不是在征求他意见,而是想听他夸奖张原,当下压低声音大赞一番,张若曦喜得眉huā眼笑,却道:“莫要这样夸他,他还小,经不得夸,陆郎的书法是极好的,要多多指点他。”
陆韬道:“介子的字练的路子很对,没有俗态,差的就是长年累月的积淀,以后要多临名家法帖,揣摩领悟,当会更进一步。”张若曦便对张原道:“听到没有,不许骄傲,还得继续用功临帖。”张原应道:“听到了,姐姐这次不是要回山yin长住吗,以后天天督促我。”
张若曦笑道:“怎么,怕姐姐回山yin去会管着你了!”张原道:“怎么会,决不装肚子痛、眼睛痛啧,写错了一个字。”张若曦忙道:“先专心写,不要说话。”三篇八股文一千三多字,笔录了大半个时辰”写好后已经是亥夜时分。
陆韬看了张原三篇制艺,说道:“这样的文”在山yin要取案,在青浦也要取案,明日介子要文压全场了。”
张若曦极想看到弟弟在稠人文众中扬眉吐气的样子,不过丈夫陆韬方才说了不能带她去,她自不好再提。
张原明白姐姐的心意,以前姐姐做少女时就常带着他去城陛庙、
去大善寺玩,姐姐其实也比较贪玩,张原便代为向陆韬恳求,陆韬为难道:“严父在堂,若被知晓,只怕会大雷霆。”张若曦不想让尖夫为难,说道:“我不去,你们回来仔细说文会的事给我听就是了。”
初六日一早,水仙庙文会之事却有了变卦,主事者杨秀才派仆人来告知陆韬,说文会要延期两日,说苏玥的拂水山房社的同志要来青浦以文会友,想必是要把青浦文社吸纳到他们拂水山房社中去陆韬便对张原道:“介子不如再待两日,那拂水山房社是苏玥第一大文社,社中人才济济,你也正好结识一下苏玥名士,读书、交友,是我辈的生平大事。”
张原心道:“十余年后张溥成立复。。就是不断吸纳小社壮大起来的,而万历年间女社初兴,都是地方士子以揣摩时文风气结成的小团体,相当,目标是科举,这苏玥棒水山房社倒是开风气之先,跑到青浦来扩展地盘来了。
”点头道:“三、五日还等得起,我有驿递小勘合牌,从这里回山yin只须七、八日。”陆韬以为张原的勘合牌是向西张哪位做官的族叔借的,也没多问。
那陆兆坤昨日虽负气说不让儿子陆韬庆生日,但陆韬是廪生,在县上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同学、亲友早早就递了拜帖、送了贺礼来,陆兆坤当然得摆酒庆贺,初七寿诞这日宾客齐集后要唱名,就是说某某某祝陆秀才三十华诞,一一唱名,这是让在场宾客都知道哪些人送了寿礼来,带有炫耀的意味,众宾客听到会稽商周德的名字,便纷纷问商周德是谁,来赴宴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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