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有提着一盏灯笼照着张原和陆韬去大客正厅,武陵和穆嗔真跟在后面,张原道:“真真不用跟着,陪我姐姐说说话。”
不料履纯、履洁两个小家伙缠着要武陵陪他们玩皮影,拽着不放,穆真真便道:“1小武留下陪两位小少爷玩吧。”说罢跟在张原后面走过穿堂,来到大院正厅,她立在廊庑外等候春寒料峭,夜凉如水,穆真真抬头看,初五幽白的新月早已挂在天际,浅浅一抹,象美人画眉,眉月旁边还有星星闪烁,好似水晶石镶嵌在天幕上。
穆真真不禁想起昨日少爷教她的《前赤壁赋》里的句子“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绯徊于斗牛之间,白lu横江,水光接天”当时她们正在大运河白篷船上,少爷的讲解非常生动,让她仿佛置身于《前赤壁赋》里描写的赤壁月sè之下,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放纵想象的感觉,自幼她就被堕民的烙印逼迫得疲于奔命,心只能卑微地蜷缩着,而那一刻她却舒展开来,暂时忘却了生活的沉重,那一夜穆真真久久不能入睡“你是哪里来的女婢?”突然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穆真真吃了一惊,转头看时,见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男子,这男子戴着缨子帽,身穿青罗褶,负着手,探究地望着她。
穆真真见这男子相貌与少爷的姐夫陆韬有些相像料想是陆姑爷的兄弟,万福道:“小婢是跟着介子少爷来的,少爷就在堂上。”
这男子便是陆韬之弟陆养芳,闻言又上下打量了穆真真两眼,穆真真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陆养芳一掸衣袖,也上厅堂去了。
陆韬之父陆兆珅此前从未见过张若曦之弟张原,听说去年眼疾差点致盲,后来又说眼疾好了,拜了会稽王思任为师学业大进,还与会稽大族商氏女郎订了亲,先前又听陆大有说张原是上月山yin县试的案首,心想还是见见吧,一见之下,才知张原还是个翩翩少年恍若曦小了好几岁啊。
张原以世伯礼相见,陆兆珅道:“张世侄请坐看茶。
”略一寒暄,便问张原上月县试情况,显然也是不信张原能中案首。
对于姐姐张若曦的不相信张原是满心愉快解释,向姐姐证明自己,而对于陆兆珅,因为陆兆珅动辄呵斥他姐姐张若曦,张原自然对其印象不好,淡淡道:“小侄能中案首,实为侥幸。”懒得多解释。
陆韬道:“父亲,介子制艺极好,他~”
陆兆珅喝道:“我没有问你!”
陆韬一脸尴尬羞惭,他没想到父亲会当着张原的面呵斥他。
张原心中暗恼有外客在此,你陆兆珅摆什么威风,这是摆给我看吗,先前姐姐来接我,你就说我姐姐不守闺训抛头lu面,这是什么话,说道:“世伯为何火气如此之大多怒伤肝,世伯还应宽心些才好。
陆兆珅一愣,张原这是在教训他,当即怫然道:“世侄这是在教训老夫吗?”张原道:“1小侄岂敢,1小侄是一片善意1小侄去年眼疾,正是因为多怒,后经多方调治,方得痊愈,现在对人都只是一片和气。”张原说话圆滑老到,不带烟火气陆兆珅发作不得,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而且他也有事求张原,便对儿子陆韬道:“你不知为父分忧生你这样的儿子何用,家产被人侵夺你却行若无事忙着庆生辰这样的生日不做也罢。”
陆韬赶忙跪下道:“儿子不孝,让老父忧劳,儿子愧甚。”
张原知道陆兆珅为何事烦恼,他先前听姐姐说过了,是为家奴陈明叛逃华亭董氏之事,当下冷眼看陆兆珅做作,也大致猜到了陆兆珅的用意一陆兆珅教训了一顿儿子,对张原道:“让世侄见笑了,也不是老夫易怒,实在是家门不幸,出了叛主的恶奴,卷了地契和银两逃到了华亭董玄宰府上,老夫写信、托人去索回,董玄宰皆不回复,是以忧愤。”张原问:“敢问世伯,贵府家奴叛逃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兆珅道:“年前就逃走了,起先不知那恶奴逃往何处,正月间才知在华亭董翰林府上,遣人去索讨,却不回应。”张原心道:“如此说这事与我无关,我与董祖常的纠纷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说道:“那世伯自当搜罗证据与董玄宰对簿公堂才是。”陆兆珅不提自己去松江府打过官司,说道:“我辈衣冠之家,不与讼师为伍,我想那董翰林想必是不知实情才容留那恶奴,但我又与董翰林素未谋面,不便贸然造访,我知令叔祖肃之先生与董翰林颇有交情,想请世侄代为恳请令叔祖出面调解此事,陆家的事也是你姐姐的事,对吧,世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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