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稀缺的战船,在进攻碻磝津的时候,由于河防太凶残,被堵在河面上狂轰滥炸几乎一个时辰,损失不免更加惨重。之后稍作统计,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战船直接损失在碻磝津外,而这些战船的损失,要远比兵众的损失更加令石宣心疼。
不独是心疼,更有几分惶恐。他原本筹措的战船,本就不能达到父亲的要求,结果又因他的轻率孟浪,直接损失了这么多,到时候空聚大军只能望河感叹,其父将会怎样待他,这根本不必多想。
所以之后在率部扫荡碻磝周边一遭后,石宣便又匆匆返回碻磝津,坐镇水营修复运力。
碻磝津所在,舟船不少,哪怕此前被调走很多,但还是留下了相当规模,便停泊在碻磝津周边几处港湾中。
这其中舢板飞舟之类暂且不论,单单中型的船只便有十数艘之多,当然样式多为寻常货船,未必适宜水战,但以羯国目下这样的底色,更加不会讲究这些,若能抱木过河,干脆就人人怀抱大木随波而来了。眼下竟然还有船只,还有什么可挑剔!
但令石宣吐血的则是这些船只,几乎无一例外的遭到了破坏,或是船身被凿穿,或是关键的机杼被砸毁,哪怕还保留有一个大体的骨架样式,但若不加修理的话,根本就难以放航于宽阔的大河上,更不要说载运甲兵甚至还要进行水战了。
“修!修不好这些船只,就拿你们的骨肉填补裂洞!”
石宣恶狠狠的下令,对眼下的他而言,获取足够的运力不足只是为了满足其父的要求,更是为了保证他后路无忧、进退有序。
随着他攻夺碻磝,之后的第二天,上游便出现了一些零星的来自滑台的晋军舟船,这样他心悸不已,唯恐在河北增援还没有到达之前,自己这两万多军众便被阻截在黄河以南进退不得。
虽然眼下他还有一部分战船在手,但这些船只仅仅只能载运军士返回河北罢了,若就这么匆匆离去,他南来一遭意义在哪里?只是为了趁秋郊游,顺便送上万条人命给晋军砍杀?
“河南地势,实在妖异。今次若不能大有所得,我父子余生未必还能窥望此边!”
尽管骨子里狂躁难掩,但随着时日推移,石宣却不敢再更作乐观之想。
明明今次他出敌不意,引大军南来径取碻磝要津,直接逼指晋国河南腹心之间,应该是让自己一方军心大振、同时敌人惊悸欲死的壮举,可是为什么他却丝毫快乐都感受不到,反而有种如芒刺在背的焦躁危机感?
石宣能够想通的原因,一是碻磝津的顽强与内虚,俱都超乎他的想象,付出代价实在太大,但所得的仅仅只是碻磝津这一处河津,而河津的战略意义在短期内还无法兑换出来,最起码在河北后路大军临河南来之前,是发挥不出其价值。
至于第二点,便是晋人似乎太淡定了一些。石宣此前扫荡碻磝津周边,除了收取人货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为了探查敌情,一旦发现有哪一路晋军心急救援而孤军直入,他就要抓住机会将之迅猛吃下!
可是一番扫荡下来,不是没有发现晋军的踪迹,可是那些晋军要么就据险要所在,要么周遭诸部协同,根本就不给石宣单挑吞食的机会。如是扫荡一番,仅仅只是拔除了一些乡野中微不足道的小据点而已,至于晋军真正成建制的力量,则一部都没有消灭过。
没有交战的机会,石宣便不能借此摸清楚各军晋军的虚实,不知虚实、贸然为战,若是一脚踢在铁板上,他这两万多人,说不定就要被交代在河南了。
偷袭碻磝,本就是以奇争先,通过这样猝不及防的打击,将晋军在青兖之间的布置搅乱,然后再籍此机会争创更大的战机与战果。结果各路晋军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的冷淡反应,让石宣忍不住怀疑,碻磝对晋军而言究竟重要还是不重要?又或者完全只是放在河南的一个诱饵?
但无论是何种情况,石宣也知道不能任由局势继续如此发展下去,一旦晋军各部勾连密织,死死将他捂在了碻磝津动弹不得,他才真是要欲哭无泪了。
所以眼下,他是尤其的盼望石韬的黑骑龙骧军能够尽快南来,成为一柄刺刀戳破晋军在碻磝津周围铸成的一层铁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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