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虽是读书人,本不应该信什么因果报应,可这些年经历颇多,对于因果也多有敬畏。张氏姐妹的悲剧,固然有她们轻浮不自爱相关,可沈源却是罪魁祸首。还有郑氏,不能说一辈子吃斋念佛,可也不是恶人,平生做的最狠毒的事就是此事。
想到这里,沈瑾就生出几分补偿之心,道:“四表妹以后有什么打算,可否想要家去?”
张四姐眼见沈瑾态度软和,心中得意,面上去苦笑道:“回去作甚,再叫他们卖一回吗?大表哥,奴也不说假话,奴是恨表叔与郑姨娘不假,可最恨的却是奴的老子娘……要不是他们当年见奴同姐姐大了,想要索要聘礼将我们姊妹卖个好价钱,我们姊妹也不会又惊又怕,死皮赖脸想要留在沈家四房……当年奴未及笄,尚能等着;三姐已经十七岁,已经被他们谈好了价钱,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鳏夫,前两个娘子都是打死的。奴实是没法子,就想要求表叔庇护,没想到表叔……奴也没法子,想着只要三姐姐有个好下场,奴就这样不明不白跟着表叔也认了,却是碍了郑姨娘的眼,连带着三姐姐都受了拖累,说到底都是我们姊妹的命不好……”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这番道委屈的话,张四姐自打被卖,日夜惦记,今日终于找机会说出来。当年她不过十四、五的小姑娘,即便好吃懒做、贪慕富贵了些,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她暗地里跟了沈源,难道她娇花的年纪还配不上一个老头子?可是郑氏这只笑面虎,人前慈爱,出手狠辣,压根就不给她辩解与回头的机会。
如今半真半假说出来,张四姐自己也红了眼圈。她当年那点小心思自然是真,至于恨家人比恨沈源与郑氏自然是假话。父母再贪财,也只是想着索要聘礼,没有想着将她们姊妹卖到脏地方去;郑氏却是毫不犹豫将她们姊妹骗卖,就算恨她抢男人,也不该连三姐儿也连带着一起卖掉。过路的私牙子买人,又是长成的大姑娘,哪里有什么好地方卖?
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老天不报她张四姐自己报。
郑氏自己不过是妾,挤兑主母死了,儿子也从庶长子成了嫡长子,自己即便离了沈家,还有做官的兄弟能依靠。还有沈瑾,有那样的父母,凭什么风风光光地做状元郎,以后有份好前程?每次想到三姐临时之前还念着沈瑾,张四姐就对沈瑾的恨意增加一份。如今报复沈家四房父子,已经成了张四姐的执念。
沈瑾听到父亲的风流韵事,目光有些躲闪,即便察觉张四姐说到最语调不对,也会当她是想起往事心存怨愤。毕竟她们姊妹的悲剧是四房造成的,真要是半点不怨,就成圣人了。
这会儿功夫,沈瑾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逝者已矣,张三姐是顾不上了,张四姐这里还是好生补偿一二,帮她置办些田产傍身,再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叫人照拂一些,安生过日子。
只是男女有别,不好留张四姐在这边招待。想来她之前说的含糊,让管家误会,以为是自己带人回松江,才会安置在这边院子,险些闹出乌龙来。
想到这里,沈瑾便对张四姐道:“今夜已晚,我就不留四表妹了,这就让墨香带你去客房安置,有什么明日再说。”
沈瑾身上穿着孝衣,又是知根知底,张四姐也没想着****,老老实实随着墨香下去安置了。
沈瑾却是彻底走了困,坐在茶室,吃了几杯酽茶,想起前几年的事,恍若隔世。
雄鸡报晓,东方露白。
沈瑾回房,简单梳洗一番,想起张四姐,吩咐墨香道:“好生看顾客房那边,吩咐厨房做几道江鲜送过去。”
墨香好奇道:“大爷,那娇客真的是大爷从京城带回来的,这……要不要避着些人?她怎么晓得奴婢的名字,是大爷之前说的?”
沈瑾一顿,道:“是因这个,管家才放人进来的?”
墨香点头道:“可不是吗?要不然半夜三根上门,即便是女子,也没人敢开门。”
沈瑾道:“是家里的远亲,早年曾来过家里,无需避着,只当寻常客待便是。”
墨香听了,忙点头应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她多嘴,而是管家爷爷叫她探问的,就担心家中没有长辈在,大爷有什么不妥当处。大爷可是状元郎,尚未娶亲,要是婚期闹出什么小寡妇绯闻来,怕是与名声有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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