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巳初二刻(上午九点半),康熙沉默半晌,道:“摆驾!”
外头,早有辇车候着,康熙升辇,往王嫔所在长春宫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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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嫔虽不是妃位,但是受宠多年,早在正式册嫔前,就住在的长春宫。只是早先规矩所致,没有资格住在正殿,就住在后殿;册嫔后,移到正殿。
除了她之外,这前后配殿还安置着两个贵人,两个答应。
王嫔的日子,过得倒是滋润。三十年多年圣宠不断,这几日更因“生病”的缘故,得了不少赏赐。
虽说她出身低,又因汉人的身份不能跃居高位,但是就凭着这几十年不断的圣宠,使得执掌后宫的德宜二妃,也对她有所顾忌。
还好她性子糯,为人恭顺谦卑,并不参合宫里的是非,这些年也算养尊处优。
今日,她坐在炕边,拉着李氏的手,眼角泪珠闪现。
无它,这表姊妹两个正说起早年的李家故事,都有些唏嘘感怀。
对于这新露出的“母女”关系,她们虽心知肚明,但是只有尴尬的,丝毫察觉不出欢喜。只到提起少年往事,才将这尴尬抹去。
李氏看着王嫔,心中是酸涩的,这个人是同她一起长大的表妹,是她最为交好的闺中密友。
进京这些年,虽说进宫的次数有限,但是两人关系却是越发紧密。如今,这叫什么事儿?
王嫔想得更多,李氏虽不算十分美貌,但是端庄大方,少女时温柔可亲。
王嫔是康熙二十八年到御前的,不是选秀进宫,而是在圣驾南巡时,被表兄送到御前。那个时候,李氏已经出嫁。
三十年,际遇不同。
在早年孤独无依时,王嫔也曾想过,若是进宫的是表姐,嫁入织造府为继室的是自己又如何。
却不知,这人的际遇,早在投胎之时就分了三六九等。
她的心中,尴尬散去,竟生出几分古怪。
虽说都是寄居李府,都是孤儿寡母,但是李氏是李家侄女,高太君同文太君关系又好,各项待遇同李家女儿同例;王嫔是李家老姨奶奶王氏的侄孙,如何能受文太君待见?
早年,都是她做李氏的小跟班,收李氏的照拂;如今李氏见她,却需要叩拜,往后不仅分尊卑,还要分长幼。
仿佛看出李氏的难过,王嫔低声道:“皇上是看重你的,想想颙哥儿他们吧。”
旁的话,她也劝不出口,只是心里松了口气。管她什么辈分,这都是同她相伴数年的好姐妹,对她有照拂的姐妹。自己想太多,反而没意思。
只是不知,十六阿哥同曹颙投缘,是不是骨肉相连的缘故。
李氏点了点头,木木地道:“晓得了,都是皇上恩典。”
她向来胆子不够大,即便觉得愤怒,即便对那些金银珠宝等物不觉得稀罕,也没勇气去承受天子之怒。
在让儿子谢恩的折子中,她能回绝那些东西,但要真到了御前,她不知自己是否有胆子。
她的脑中,都是见驾的镜头。
因为江宁织造府才多次迎接圣驾,她这个女主人,也曾服侍婆婆到御前磕头;后来在京中,她也曾在太后宫见过康熙。
但是因为见驾的时候,不许直视龙颜,所以康熙对她来说,就是闪亮的龙袍。
少一时,外头隐隐传来响鞭开道的声音。
王嫔站起起身,轻声道:“圣驾到了。”
李氏身子已哆嗦,一时之间,竟不知是悲是愤。
这会儿功夫,圣驾已经到了长春宫。
门口的太监宫女,见到帝王辇车,都跪倒在地,匍匐不敢仰视。
“皇上驾到!”随着魏珠扬起的公鸭嗓,康熙下了辇车,只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不稳。
他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是无限悲凉。
还以为生前,不会揭开此事,破坏她平静生活;终是不放心,终是忍不住。
王嫔没有带着李氏出来恭迎,毕竟她眼下是“病人”,圣驾又突然而至,没来得及出屋子也情有可原。
康熙只带了魏珠进殿,王嫔带着李氏跪迎。
康熙的视线,落在李氏头上。
对于这个女儿,他有慈、有爱,早年更多的确是恨。若不是为了保她,玉荫怎么会一命呜呼。
或许是因为当年少年轻狂,还不能理解“生死离别”。使王兄选了王府接生婆子,却忘了嘱咐一句,未及时保大人。
那王府嬷嬷,只当玉荫肚子里是自己王爷的孩子,金贵着呢,怎么会以大人为主。
除了迁怒的恨,更多的是会悔。
过去五十年,他却仍能记得第一次见到姑姑的情形。
追封个皇后之名,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个儿。自己,到底是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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