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曲求全?!”王洵抬头看了张素一眼,满脸迷惑不解,“委曲求全,就能保证回纥人不南下了么?请大人恕王某见识浅,来西域这些年里,还真没见哪块地盘,是我大唐将士忍辱负重求下来的!”
“这个,这个……”屯田使张素结结巴巴,一边伸出衣袖擦额头上的汗,一边以目光向周围求援。 ≧ 只可惜他着力拉拢的那几个心腹也多为武将出身,早就被王洵的话羞得无地自容了,哪还敢出头为上司分忧解难!
“王某是个武夫,说话不会绕弯子,却句句出自肺腑!”感觉到对方的尴尬,王洵想张素拱了拱手,以示赔罪。“王某私下以为,大人越是忍让,恐怕周边部落越会得寸进尺。回纥人乃铁勒别部,同铁勒一样尊狼为神明。对付狼群,唯一的办法就是拔出刀子来将其砍翻在地。你越是害怕,它越看出你的底虚,早晚会冲上来,将你撕个粉碎!”
“那是!那是!采访使大人说得有道理,有道理!”张素得不到同党的支持,只好硬着头皮回应。“然而,然而眼下安西,安西兵力实在太单薄了些。还要分头驻守这么大的地盘。自保已属不易,更甭提与周边部落开战了!不信,不信你可以去问岑参军,他对此比老夫更清楚!”
“的确如此!”不小心被张素点了将,岑参犹豫了一下,低声替对方辩解,“咱们安西军距离中原太远,粮草器械供应不易。所以一直走的是精兵路线,人马数量从来没过五万。而朝廷自去年冬天起,几度从安西军调兵拱卫京师。三番五次下来,已经将安西军抽成了一个空架子。不瞒采访使大人,眼下整个疏勒城周围,即便把演渡、遍城和蔚头三地的驻军也算上,也只有四千兵马,并且多数是老弱病残!”(注1)
“是啊,采访使大人远道而来,不知道我等的难处!很多事并非老夫不为,而是力不能及啊!”有了岑参的解释作为铺垫,屯田使张素终于缓过一口气,拱拱手,微笑着补充。
他以为就此就能将王洵应付过去,谁料后者常年领兵在外,屡经磨砺,已经远非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略一沉吟,便再度直戳众人的要害,“回纥人已经正式宣布叛离大唐了么?疏勒周围哪个部落的兵马过了四千?”
“没有。当然没有!回纥人刚刚从我大唐手中接收了北庭,岂敢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不仅是张素,岑参也被问得老脸红,摇摇头,低声强辩,“不过,采访使大人应该知晓,各部落向来是人人皆兵。纵使老妪、老翁,也能上得了战马!即便回纥人不自己出马,有他们在暗中支持,周边部落也变得非常难以应付。”
“他们人人皆兵。此地忠于我大唐的百姓,难道都是缺胳膊少腿不成?屯田使大人打开仓库,分兵器,教百姓们持械自保。难道各部落还敢像眼下这般嚣张?!”
“这个,这个……”屯田使张素再度语塞。有关分兵器给百姓,让各地民壮结寨自守,与官府共同应对危机的主意,岑参也向他提起过。但此举利弊互现,让人很难痛下决心。先,库存的兵器属于军资,未经朝廷许可就下于民间的话,主事官员要冒很大风险。其次。中原人素来乡土情重,凡在西域扎下根的,要么是退役老卒,要么是在原籍犯过事的凶横之辈。一旦手中有了兵器,说不定会生出什么祸端来!
再次,若是放任安西镇被回纥人一步步蚕食掉,考虑到中原动荡,朝廷无力西顾的大前提,张素这个节度使未必有罪。可万一哪个汉家儿郎在安西竖起了反旗,无论叛乱规模是大是小,他张素可就都难逃治政无方之责了!
最后一条乃重中之重,属于为官之秘决,只可意会,不堪宣之于口。若是一个久在官场沉浮的老吏,肯定会一眼看穿此节,不再让张素为难。然而王洵偏偏没有足够的宦海经验,行事也素来不受规矩所限。见张素迟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笑了笑,郎声道:“大人莫非也认为,胡人比汉人对大唐更忠诚?他们拿着兵器杀人放火依旧是忠心耿耿,万一汉人手中有了刀枪,肯定就会揭竿而起了?!”
若是放在十年之前,张素说不定真敢借着台阶往下溜。毕竟李林甫就是以同样的理由,大肆提拔了安禄山、哥舒翰、高仙芝等异族武将,同时施重手将王嗣业等汉家男儿压得无法抬头。可如今李林甫的坟墓都让皇帝陛下派人给掘了,素有忠诚之名的安禄山也打到了潼关之外。再敢寻同样的借口,可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不会,不会!”他用力揉着鬓角,搜肠刮肚找理由。王洵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耸耸肩,继续紧逼,“那大人是准备告诉王某,库房里突然又没了兵器。王某刚才可是记得,大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存放兵器的仓库都是满的!”
“不会,不会!”张素被挤兑得根本来不及转身,一边揉着额角,一边讪笑着回答,“采访使大人说笑了。按道理,整个安西的军械粮草,大人都有处置之权。张某不该在旁置喙才是。可此举乃最近数十年未有,一旦开了先河,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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