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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六十:耳光(第2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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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尹子瑜见此,食指轻抚眼角,怕笑出皱纹来……

她也落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待开国之后,和小八度一生者,是他所选的心爱之人,而非你。皇上都赞许他的勇气,你就莫拦着了,反倒让人看了笑话去。再者,薛家国舅还在牢里关着呢,你莫惹皇上生气。”

宝钗:“……”

……

“如今世面上的青皮地痞强人少了许多,不容易见着。胥吏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收黑钱……”

勤政殿内,楚娘一脸紧张的说着她眼中的世界。

贾蔷轻笑了声,道:“不敢明目张胆的收,但还是有法子收,是不是?”

楚娘抿了抿嘴,点点头道:“五城兵马司防火铺的、卫生司的,巡捕五营治安司,还有长安县衙户科课税的,都是按月收银子。”

诸文武闻言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李鋈小声劝道:“这些银子都是朝廷明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楚娘却摇了摇头,道:“民女虽是小女子,也没读过甚么书,可还是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按道理交税,砸锅卖铁也愿交。可就是想不通,防火铺既然收了防火银子,是不是就该管起走水的事,怎还叫我们门铺买他们指定的板子、水缸和沙袋?这些东西,都是衙役家里在卖,价钱也比市面上的高出好些。不从他们那买,就不合格,还要罚银子。这难道也是朝廷定的规矩?”

勤政殿内一众大佬,被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问的哑口无言。

却不想贾蔷竟呵呵笑问道:“元辅,老百姓在问你们呢,这是不是朝廷定下的规矩?”

张潮闻言,眼中瞳孔猛然紧缩,心口更是如遭重锤一样,不过毕竟礼绝百僚权倾天下多年,哪怕此刻处境极度尴尬,还是从容的躬身请罪道:“回皇上,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自然不会是朝廷的规矩……臣无地自容。”

贾蔷呵了声,同楚娘道:“继续说。到底是在百姓中的人看的最清,咱们朝廷里的官儿,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了,不知道甚么才是真正的民生之苦,也不愿屈尊降贵下去亲自了解,只一味的做官……今儿请你来,正好让他们明白明白。”

勤政殿内一片死寂,这是贾蔷第一次,明确表示对朝局的不满。

天崩地裂般的压力降下,若非贾蔷多次严令等闲不可下跪,这会儿怕是已经跪满一地……

楚娘倒成了最轻松的,她受到鼓舞后,继续道:“还有卫生银子,收了银钱,但门铺前的地还是要咱们自己清扫。不是不能扫,可你都收了银钱了,凭啥还叫我们自己扫?这银子不是白收了吗?而且隔三差五的带人来吃喝,还打着检查卫生的名义不给钱,臭不要脸!”

贾蔷见她说的恼了,也不顾在御前,就骂起街来,登时大笑起来,在回过神来的楚娘不安的目光下,连连点头附和道:“是臭不要脸,而且不要脸到极致。朕好奇,这样的人,怎么进入衙门吃官家饭的?”

楚娘闻言更加来劲儿了,忙道:“皇上您不知道,那些官狗子都是其他官老爷的亲戚、族人……”

李鋈不得不悄悄拉扯了她一把,让她不要太亢奋……

不过贾蔷一个淡淡的眼神看过去,李鋈就干笑着松开了手。

楚娘抿了抿嘴,不过还是有勇气继续说下去,道:“朝廷对那些人太好了,只要入了公差,就能在藩土、外省得一份田,寻些人过去种了,收了卖给德林号,一年就有一份肥的流油的进项。普通百姓可能不好往藩土、外省送人,有些人不愿去,可他们都是出身官老爷家,有的是法子往外派人。所以公差就是美差,都叫那些官儿的子女亲戚和族人分完了。听说好些衙门里,大半个官衙都是亲戚。读不读书甚么的,都不当紧,生来就捧着金饭碗。”

贾蔷仍旧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面色难看的诸军机后,又问道:“还有么?”

楚娘点点头,道:“还有。若只是苛勒些银钱倒也罢了,老百姓们习惯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他们还会欺负人,世面上的青皮地痞不见了,多是被这些人收成了狗腿子打手,成了披着官皮的青皮地痞。欺负人后,还官官相护,百姓求告无门。便是告了,也被拖延个二三年,没了下文。

小胖……民女和殿下相知,就是因为有一回,有官狗子欺负上门来,我和他们拼了,拼不过的时候,小胖救了我……”

贾蔷没有理会李鋈嘿嘿“羞笑”,而是问楚娘道:“他们是怎么欺负上门的?”

楚娘有些不安的道:“长安县令的小舅子带人来,想拉扯我去他家里烤肉当厨娘,我不愿意,就啐我不识抬举,还说我铺面有问题,要查封了……”便是此刻回忆起来,她仍有些后怕,乃至绝望。那个小小的门铺,是她一家人活下去的命根子啊。

贾蔷与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了,不愿难为姑娘,更何况还是他的儿媳,但抬起眼,贾蔷再看向张潮、万两、赵霁、于万洲、韩琮等人时,目光就变得清冷起来,一字一句缓缓道:“朕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也不会过问,这些腐坏官场根基的问题到底该如何处置。朕只想告诉你们,永远不要抱着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可以安享盛世富贵的心思。百姓可以如此,但你们不行。吏治革新,是朝廷面临的永恒不变的艰难问题!谁大意了,谁就是大燕的罪人!”

话锋一转,不给诸文武开口的机会,却又问李鋈道:“你相中的皇子妃被人欺负了,你是怎么做的?朕好似没听说,长安县令换人了?”

李鋈闻言干笑了声,迟疑稍许才如实道:“父皇,这个……儿臣让那忘八给楚娘磕头赔礼了。”

“就这?”

林安之都忍不住问了句,王磊也瓮声冷笑道:“窝囊!就该砸烂他的忘八脑袋!”

李鋈头大,瞥了眼殿下脸色难看之极的张潮,心中一叹,感慨了下其父之凌厉老辣的手段后,规矩道:“原是想狠狠拾掇一番的,只是……”

“只是甚么?”

“只是张相府的大公子出面说情,说是长安县令是张府老太太的干孙子,这个……太夫人也是父皇屡屡赏赐的一品诰命,儿臣就……多少给个面子。”

话说至此,今日被反复打了不知多少耳光的张潮,终于还是缓缓跪地请罪:“臣辜负皇恩,罪该万死!”

若非朝廷重臣都知道,贾蔷最厌恶的就是犯了错就以辞官相迫,撂挑子走人的勾当,这会儿张潮就真的只有乞骸骨一条路可走了。

贾蔷冷笑一声,没有出声。

张潮心中一叹,沉声道:“皇上,臣绝不推脱罪责,也愿意接受朝廷和绣衣卫的查证,但凡此事臣知道一分一毫,臣愿以项上人头维护国法尊严!

此外,臣以为,今后五年的朝廷路线,就是修内政。

不是小修,是要大修!臣深受皇恩,忝为元辅多年。皇上将朝政相托,却搞成了这个样子。臣愧对皇恩,愧对皇上的信重!

唯有以臣余生之力,拨乱反正,以肃吏治之风!”

贾蔷沉默稍许,就在张潮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时,他缓缓道:“也不能都怪你,这些年朝廷大政,一切都以开海移民为重,其他的事被疏忽了不少,也在情理之中。但,底层的事,绝不是小事。

如今到处都爱说甚么盛世,还夸甚么今朝远迈三代,虽文景、贞观不能及也。

果真是盛世么?盛世的官衙会是这样?百姓会如此无助?

这些事,朝廷一定要放在心上。

你们且想想看,京城首善之地,天子脚下,下面官衙都成了近亲繁衍,那么外省呢?

尤其是,江南!

幸好,发现的早,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否则,大燕的江山,不复为朕所有!

诸卿都是怀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贤才,朕不及也。

所以,莫叫朕失望,更莫要让天下人失望……”

……

诸文武面色沉重的离去后,贾蔷看向一直静默的太子李銮,问道:“可有甚么想法?”

李銮闻言,沉吟了好一阵后,方低声问道:“父皇,张元辅,不是极得父皇倚重信任的么?”

今日贾蔷,几乎没有给张潮丝毫颜面。

若非最后一些话挽回了些,张任重十数年为相生涯所积累的官声,今日几乎一朝丧尽!

尤其是李鋈口中说出张潮大公子插手长安县令小舅子一事……

李鋈自己插手步军统领衙门,都被杖责三十,险些圈禁,此事刚刚发生在眼前呐!

再加上之后贾蔷再未提及此事……

可想而知,从今往后,大燕万里河山上,再无张家大公子的身影……

这些事对张潮的打击,何等沉重。

然而在李銮看来,张潮这些年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更何况,大燕这些年倾全力支持开海,能有眼下局面,张潮可谓功不可没。

何故对一老臣,如此不留情面?

一记记耳光,打的生疼。

贾蔷不置可否,略过李鋈,问林安之道:“你怎么说?”

林安之脸色也有些发白,甚么叫伴君如伴虎,他也有了近一步的认知,本想含混过去,可在贾蔷注视下,愣是不敢,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用心良苦,迫着张潮等举刀砍自己。首先可解民生之难,这是根本。其次,这两天因江南九姓之事,官场上一片混乱,众说纷纭。士林中也掀起轩然大波,指责之声此起彼伏。朝廷上下,异见很多。若不给军机处坚定一下信心,他们恐怕也会犹豫。上面一犹豫,下面必会成漏网,各种松弛。清治江南就达不到成效了……至于张潮本人,他给自己擦干净屁股,收拾利落手尾,也是好事。于万洲不是个好相与的,等于万洲上位后再清治,张潮未必能全身而退。”

贾蔷颔首一叹:“是啊,最想善始善终,全君臣之义者,是朕呐。”

顿了顿,又看向李鋈,淡淡道:“你还都快成了买卖人了,没出息的东西。有些事可以妥协,但有些事,能交易吗?”

王磊在一旁加磅:“舅舅说的是!谁敢欺负我的女人,别说长安县令是张任重的干儿子,就是张任重的干老子,我也砸烂他的狗头!!”

李銮、林安之在一旁低头猛笑,这个小石头,真是甚么话都敢说。

难怪是天子最疼爱的外甥……

不过,听天子口音,李鋈执掌内务府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李鋈差点气炸了,狠狠瞪了王磊一眼后,又哭丧着脸同贾蔷道:“父皇,儿臣难道是好欺负的?可是楚娘怕生事,牵累了儿臣,才让儿臣保证不再寻仇。不然的话,儿臣认得张家崽子是哪个……”

楚娘低头惭愧道:“是民女的不是,只是想着,不能连累了小胖……”

再次听到“小胖”之名,李銮、林安之和王磊,都不加遮掩的哈哈大笑起来。

贾蔷也呵呵笑道:“无你的不是。都道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朕这个皇儿,聪明盖世,但偶尔也有不着调的时候。你能劝谏他,朕很高兴。”

说着,回头吩咐道:“摆驾青松园,今晚行家宴。”

“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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