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康拉德大团长活着,决不会出什么事,因为在他们中间,数他最精明,他会知道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屠杀;何况他也知道国王的力量,决不会让战争发生的。”
“嗨如果国王首先宣战呢”邻居们问道。
玛茨科摇摇头。“你瞧我把这些事情都仔细研究过了,我不止一次地考虑过,如果国王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的后裔,是世代相传的天主教国王的后裔,他就会首先向日耳曼人宣战了。可是我们的国王,弗拉迪斯拉夫亚该老我不愿向他说什么不敬的话,因为他是一个正直的君主,愿天主赐他健康,在我们推举他做国王之前,是一位立陶宛的大公爵和异教徒。他最近才信奉了天主教,可日耳曼人却到处在说他的灵魂依旧是异教徒的灵魂。因此他不会首先宣战,让天主教徒流血;也因为如此,尽管他很想去帮助威托特,事实上却不会帮他。我很知道这一点,因为他痛恨十字军骑士团像痛恨麻风一样。”
玛茨科的这番话,使他获得了一个聪明人的名声,人人都夸赞他说,什么事情经他清清楚楚一解释,就好像一件件摊在桌子上一样,叫人一目了然。
礼拜天他在克尔席斯尼阿望过弥撒之后,人们就围着他,听他说话。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常常有这个或那个邻人到波格丹涅茨来访问这位老骑士,请他解释他们所听到的消息,而这种消息往往是连贵族都弄不懂的。玛茨科高高兴兴地接待他们,和他们谈话。等访问者告辞的时候,他从来不忘却用下面这种话来向他们致意:
“你们对我的见解表示惊奇,但愿天主保佑,将来兹皮希科回来了,那时候你们就有理由惊奇了。他才配进国王的枢密院呢,他是一个既聪明。又机灵的家伙”
等他同客人们谈完了话,他最后总要把这话在心里重说一遍,还要跟雅金卡说一遍。对他们两人说来,兹皮希科仿佛就像神话中的王子一样遥远。春天一到,他们几乎在家里待不住了。燕子飞回来了,鹳鸟也回来了;鸟儿们在草地上吱吱叫,鹌鹑在一片绿色的麦苗上彼此呼唤。鹤群和天鹅群满天飞翔;独有兹皮希科没有回来。
但是当鸟儿从南方迁来的时候,长着翅膀的北风带来了许多有关战争的传闻。这些传闻谈到战役,谈到无数次的交战,有时候是威托特得胜,有时候是他被打败。他们也谈到隆冬和疾病给日耳曼人带来了大灾难。最后好消息传遍了全国,说是威托特,盖世杜特的勇敢的儿子,占领了新科夫诺即高茨韦堆,并且彻底把它破坏了,没有留下完整的一木一石。玛茨科一听到这消息,就骑上了马,奔向兹戈萃里崔。
“哈,”他嚷道,“我们很熟悉那个地方;因为我们,兹皮希科和斯寇伏罗在那里狠狠地打击过十字军骑士。我们在那里俘虏了德劳许。天主保佑,日耳曼鬼子失算了。要攻下那城堡可不容易。”
可是雅金卡在玛茨科来到之前就听到了新科夫诺被毁的消息。她甚至还听到更多的消息,说什么威托特已经开始和平谈判了。最后一个消息最使她感到兴趣,因为如果缔结了和约,兹皮希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可以回家了。
她问老骑士这消息是否可靠。玛茨科仔细想了一会儿,答道:
“威托特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他同别人完全不同,他在所有天主教的君主中是最狡猾的。如果他要在俄罗斯扩展领土,他就会同日耳曼人缔结和约。如果他达到了目的,那末他又会来打日耳曼人。日耳曼人对他或者对不幸的时母德人都毫无办法。他一会儿从他们手中把时母德拿回来,一会儿又还给他们。不但还给他们,还帮助他们镇压时母德人。在我们这里,甚至在立陶宛,也有人批评威托特,说他不应该这样对待这个不幸的部族。坦白告诉你,如果不是威托特,我也会认为这种做法很卑鄙但是我只要仔细想一想,我就会说,他不是比我更聪明么那么他这样做,自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听见斯寇伏罗说,威托特想把对母德当作一个医不好的、出脓的旧疮,让它留在十字军骑士团的小腿肚里。时母德的母亲们总是会生产的,流血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是白流。”
“我只关心兹皮希科回来的问题。”
“一切都是天主的意旨,天主保佑,但愿你的吉利话得到应验。”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消息传来,和约确实缔结了。田野里沉甸甸的麦穗转黄了;养麦逐渐成熟了;兹皮希科却音信香然。
最后玛茨科决定到斯比荷夫去打听消息,因为那地方比较靠近立陶宛国境,还可以顺便检查那个捷克人把庄稼管理得好不好。
雅金卡坚持要同他一起去,但他不肯带她走。这引起了整整一个礼拜的争论。一天晚上,玛茨科和雅金卡正坐在屋前争论,一个小厮骑着马,光头赤足,从波格丹涅茨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院落里来;他跪倒在他们跟前,使劲喊道:
“少爵爷回来了”
兹皮希科确实回来了,但是神色很异样:面容憔悴,饱经风霜,神情淡漠,而且沉默寡言。捷克人带着他的妻子陪同兹皮希科一起来,忙着说明兹皮希科和他自己的事情。他说,这位年轻骑士的远征看来收获很大,因为他在斯比荷夫的达奴莎和她母亲的墓上献了一大束骑士帽缨上的孔雀毛和鸵鸟毛,这些羽毛都是从十字军骑士的头盔上取下来的。他也带来了从敌人那里缴获的许多马匹和甲胄。其中两副铠甲特别珍贵,可惜处处都受了剑斧的斫伤。玛茨科很想听到他侄子亲口把每一件事说一说,但是兹皮希科只是挥挥手,期期艾艾地回答几句。第三天他病了,躺在床上,这时候才知道他的左腰受了伤,有两根肋骨给折断了没有接好,弄得他翻身或者呼吸的时候都非常痛苦。他以前给野牛撞倒的旧伤也复发了;由于体力消耗过多,从斯比荷夫一路赶来又十分辛苦,病情更加恶化了。这些创伤本身并不很厉害,因为兹皮希科年纪轻,又像橡树一般强壮。不过他感到非常疲累,仿佛以前所受的一切苦难现在都来折磨他了。玛茨科起初以为在床上休息两三天,一切就会过去的,可是他的指望落空了。无论是敷膏药,或是用本地牧人配制的香料来熏,或是雅金卡和克尔席斯尼阿的神甫调好送来的药都不顶用。兹皮希科逐渐衰弱下去,愈来愈瘦,愈来愈忧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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