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务局工作人员连夜把整理好的稿子送到吴有平办公室,就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在警卫带领下进入办公室,发现里面并不是只有吴有平,还有工业厅厅长庄嘉雄。桌上摆了许多文件,统计报表。与加班熬夜赶情报的外事局也没什么分别。
看到这些,前来送文件的外务局人员心里面有些感动,连加班带来的那一丝不快也消散了。既然大家都在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吴有平请外务局的同志坐下,倒上水的同时,也请外务局同志给介绍一下情况。
提到此次会谈内容,外务局的同志很是感叹,“吴长官,这次的谈判和那些不平等条约比较,好了很多。但是依旧不平等。”
这个描述让庄嘉雄有些讶异。从简报上看,这次会议貌似还行。据说,不仅解决了山东问题,还在关税、领事裁判权等事项上都收回了不少权益。不过外事局毕竟专业,既然外事局说依旧不平等,那就要好好听听。
外事局的同志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要求由中国收回山东权益,这次会议上,日本还是拿到了德国在山东的权益。我们的要求完全没有实现!”
庄嘉雄一愣,脸色已经凝重起来。
外事局的同志毕竟专业,在之后的介绍中只讲重点。中日双方在胶州湾的交还及相关的产业、盐场、煤矿、铁路等诸多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在官产与公产问题上,日方提出将领土权和所有权分离,领土权可以无偿交还,但是所有权的交还需要索取补偿。
此要求遭到顾维钧、施肇基的驳斥,认为索取赔偿相当于售卖,日方无此权力。
争论最激烈的还是胶济铁路的权益问题。中方代表首先提出,过去中德之间是合办胶济铁路,现在日本继承了德国的权益,所以应将全路及附属财产估价,以半价给予日本,路权由中国收回。
日方声称,该路是过去日本从德国手中得来,中国以半价收回,相当于日本损失了半数。中国代表遂提出,付给全价亦未尝不可,但须扣除历年来营业余利及中国原有股本。日方称如此日本毫无所得,还不如前次提议。不久日方又改变口径,坚持“合办”,不肯放弃管理权。而中国代表团也得到外交部的训令,坚持以半价要回全路管理权的底线。
听到日本如此,庄嘉雄心中已经很是恼怒。看外事局的同志还要继续讲述过程,庄嘉雄说道:“直接说结果吧。”
“最终谈判结果,由中国出资补偿给日本,最后合计价值四千万日元。随后,日本要求赎路款通过日本向中国借款来提供,中方代表认为事关主权,坚持由中国自行集资解决。最后经过英美调停,日本须将胶济铁路全线交还中国,由中国发行国库券来分期付给日本,偿还期限十五年。日本还是得到了山东权益,最终捞了一笔。”
听到这里,庄嘉雄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但这还是不解气,庄嘉雄腾的站起身,神色间已经是杀气腾腾,“……四千万日元!四千万日元,能装备多少步枪干死日本人!”
吴有平也是第一次听到此事,却没有这么气愤。他看外事局的同志情绪有点受到庄嘉雄的影响,便安抚道:“这位同志别在意,他恨的是日本。”
外事局同志点点头,“吴长官。我们本来不太清楚何主席的那份通告是什么意思,现在有些明白了。何主席要求的是坚决不能把山东权益让出去,北洋还是没做到。”
吴有平点点头。这个思路倒是吴有平没有考虑过的,而且吴有平三年前就在最核心的机密会议上得知了何锐战争规划,在那个时候,何锐说服了吴有平。不靠硬实力,什么都保不住。吴有平对于没有经过血战考验的谈判已经不在意了。
便是如此,吴有平也有些好奇的部分,“有人说,这次谈判还收回了不少权益。有这回事么?”
外事局的同志翻了翻带来的文稿,找出相关内容念道:“《关于中国关税税则的条约》中议定:将在上海召开修订税则、税率的特别会议,在未废除厘金前,普通货物可增收2.5%的附加税,奢侈品最多可增收5%的附加税;在废除厘金后,税率将提高到12.5%。”
念完之后,外事局同志又强调的重复了其中的核心内容,“吴长官,这个预设条件是取消厘金,而且,还是‘将’!”
东北政府这些年也用‘将’这个词,‘将’的意思是‘必须做到’。所以东北的公文里面对于不能实现的部分,都用‘视情况而定’。但国际上么,‘将’这个词基本刻意当不存在。
在一个实力至上的丛林社会,有什么未来是必需的呢?大概只有一条,‘从长远看,我们都是会死的’。
而且这个前提是‘废除厘金’。厘金是各省,各地设卡收取的过路费。以中国现在的分裂局面,取消厘金是个猴年马月的事情。
即便是真的取消了厘金,而且外国也把‘将’给落实了。那么……
就在吴有平用奇文共赏的态度看这个条约的时候,庄嘉雄已经愤怒的说道:“凭什么外国人决定中国的关税额度?”
吴有平微微点头。庄嘉雄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一个主权完整的国家,制定关税完全是中国的内部事务,凭什么外国决定中国的关税额度。这一点就决定了还是外国操纵中国主权。
看着庄嘉雄气恼的模样,吴有平问道:“为了让中国有钱偿还以前不平等条约规定的赔款,这个关税的确得涨一点。不然就没钱支付那些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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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嘉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点了根烟,神色阴暗的继续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
吴有平转向外事局的同志,“其他的主权呢?怎么个结果?”
外事局的同志又找到这部分内容,念了起来,“由各国组织委员会,考察在华的领事裁判问题的现状,逐渐放弃领事裁判权;在中国境内的外国邮局除租借地或为约章特别规定外,一律撤销;由北京外交团与中国委员共同组织特别委员会,调查外国在华驻军现状,如中国能保证在华外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则将撤退各国驻军。”
听到第一句‘由各国组织委员会’,吴有平就知道北洋政府吹的外交胜利,只是个吹嘘。外国组织的委员会审查后,觉得中国情况不行,那会是什么结果呢?
吴有平对外事局的同志说道:“谢谢这位同志,这么晚让你来,辛苦了。你先回去,路上小心。”
见吴有平如此亲切,外事局的同志与吴有平握手道别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吴长官,你也辛苦了。请保重身体,早些休息。”
当屋里只剩下吴有平与庄嘉雄的时候,庄嘉雄长叹一声,颓然坐回椅子上。
吴有平倒是不讶异,认为外国列强的逼迫会降低,好歹让中国喘口气的想法,吴有平也有过。直到投身何锐的团队,几年下来,吴有平就明白这绝不可能。
庄嘉雄沮丧愤怒了一阵,却也知道自己决不能这么继续浪费时间,只能把话题先转回之前谈到的一个解决办法,“看来能解决问题的只有教育。”
吴有平对此深以为然,“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看似老生常谈的笨办法才是唯一正道。现在东北的人才少,只是因为大家受教育程度低,拥有工业思维的人更少。把全面教育坚持20年,中国就能有百万工程师,千万技术工人,几千万产业工人。把这样的人力利用起来,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20年……”庄嘉雄忍不住叹息,“那时候我们都50岁了。”
吴有平用明亮的目光看向老同学庄嘉雄,“是啊,50岁已经很老了。可我不想到50岁的时候再感叹,如果我们30岁就开始努力,50岁就已经看到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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