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去找善贷分说此事,只要他不反对,我们就按此定计。」
从徐阶这里得到严嵩怕是位不久矣的判断,自然对于江南的兵权,裕王府就无比热衷起来,必须要争一争。
怎么争,自然就是让魏广德在福建道做出成绩来。
想他胡宗宪,当初也是从浙江道御史起步,因为榜上赵文华而起事,难道裕王府还不如赵文华吗?
第二天,魏广德还在去翰林院的路上就得到了消息,高拱约他中午谈事。
魏广德心下虽然好奇,但也没想到高拱会找自己说什么事儿,完全没有想到高拱和徐阶打算让他去福建,伺机窥伺剿倭胡宗宪的职位。
这个其实不奇怪,胡宗宪现在的品级和他之间,实在是差距巨大。
当初胡宗宪爬上总督之位,其实中间还在浙江巡抚任上待了大半年时间,赵文华也没办法直接让一个七品御史直接升到二品高位去。
「善贷,你看如何?」
长安街附近一家酒楼,一间隐秘的雅间里,高拱和魏广德相对而坐,把昨晚他和徐阶所议之事和魏广德详细解释了一遍。
魏广德听到叫他来所谈之事居然是让他去福建,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低头思索起来。
说实话,按照魏广德的看法,肯定他是不想去的。
其实京官,大多都不想被发配到地方去。
一旦离开京城官场,以后升迁的机会就会变得渺茫。
地方官员,一个萝卜一个坑,正常情况下只能慢慢熬资历。
这个时代的官员,一个完整的任期其实是九年,每三年就要评定一次,要考满三次才算考满。
当然,这不是说官员都要担任九年才会得到升迁,因为真正考满升迁的官员,其实都是被朝廷遗忘之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魏广德当然不会是这样,之前对裕王府的投资就注定了,裕王一旦登基,他很大概率就会快速升迁。
可是在京城的升迁和在地方的升迁也是不同的。
如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是在京城,自然就会是在部堂里升迁,依旧在中央任职,可如果是在地方呢?
魏广德可不想在地方上去担任巡抚,甚至总督一类的官员,这样的官员将来就算「还部」,也只能是做到六部堂官之职,入阁的概率极小。
这年代的读书人,除了金榜题名外,成为内阁阁臣就是他们的追求。
如果在朝考的时候就被筛掉,没有能入翰林院,魏广德早就不考虑太多,只会想找个安逸点的职务混日子,享受生活就行了。
可是既然已经进入翰林院,自然就要全力冲击内阁职位了。
可是现在,徐阶和高拱的打算,似乎就彻底扼杀了他所要努力的目标。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先前福建担任御史,一旦剿灭了张琏一伙反贼,如果在剿倭当中再有一些战功,就可以争夺福建巡抚之位,进而窥伺总督之职。
好大的官啊,总督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地军务,可魏广德也知道,一旦真担任这个官职,那自己回京以后也只能做到兵部尚书,直到致仕。
至于想要进入礼部、吏部,大概率不会实现。
礼部的职位,光是翰林院出来的人都还分不够,怎么可能会让给地方上升迁来的人,即便他曾经也是翰林院之人。
徐阶和高拱给他画了一个大饼,那就是巡抚、总督这样地方军政首脑的官职,可是却是从根本上绝了他翰林官的名头。
翰林院出去的人,若是留京,大多会在六科和都察院,极少会进入六部,而若是下到地方,大多担任学政这样的清()贵之职,是不会进入布政使司这样衙门的,除非已经放弃内阁念想。
就算当年徐阶被调往地方,也是担任推官负责刑狱之事,之后则是先后出任浙江按察佥事、江西按察副使,治理学政,可以说徐阶被保护的非常好,并没有和地方势力牵扯太深。
就算这样,徐阶被调回京城后,也是从詹事府司经局洗马、国子监祭酒,两个职位的转换才重新回到翰林院担任侍讲,进而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转了好大一圈才成功入阁。
徐阶把魏广德放到地方,帮他争夺巡抚甚至总督之位,皇帝是不会放心让做过总督的人有机会接触吏部的。
其实,魏广德这会儿低头想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该不该放弃内阁的念想,而是心中生起的警惕之心。
刚才高拱说了,主意是徐阶提出来的,可是他并没有反对。
高拱不懂其中深意吗?
徐阶为什么会提出这个想法?
魏广德已经从此事当中体会到他们深深的恶意。
魏广德现在还是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高拱,让高拱开始对自己心生敌意,难道担心自己会威胁到他在裕王那里的地位吗?
魏广德觉得很难以理解,就算高拱要防备,那也应该是陈以勤、殷士谵这些人吧,毕竟他们跟着裕王的时间更长,关系更亲近才对。
至于徐阶,高拱都对自己有防备,徐阶看样子是打算全力投资在张居正身上,自然要尽力消弭他的竞争对手。
看样子,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徐阶和高拱看成了威胁,视为对手。
如果没有那个诱饵,魏广德其实不介意去福建担任一任御史。
监察御史,下到地方监察官员,可那也是京官,按制度也只是呆满一年时间就要回京城。
巡抚、总督虽然也是京官外派,可却是地方大员、封疆大吏。
魏广德还在思考的时候,另一边的高拱却是又说道:「徐阁老的意思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那就是胡宗宪现在手上的权利太大了,我们不得不防备意外。」
看似中肯的话,可是落在魏广德耳中却是异常刺耳。
现在天下还是嘉靖皇帝的,他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
心里想的是一套,可是却又能从嘴里说出冠冕堂皇的另一套,也是够了。
魏广德现在才有点明白,为什么说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现在高拱就是这样的人。
从今天高拱对自己的这一套说辞,魏广德在心里就开始给陈以勤、殷士谵默哀,他已经可以看到将来,高拱还会找机会这样对待那二位。
他们可是在裕王府共患难多年的人,但是高拱连自己都不放过,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一切,貌似都是从嘉靖皇帝决定让景王就藩开始的。
魏广德很清楚,高拱说这话的原因,无非就是在提醒自己,快点作出决定,可是他实在是难以抉择。
努力这么久,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魏广德有些不甘心,可是现在他却是束手无策。
现阶段还不能得罪高拱,也不能得罪徐阶。
现在他不管是帮自己还是帮别人,都需要徐阶、高拱在朝堂上帮自己,否则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终归还是为官时间太短,根基太浅,做什么事儿都需要仰仗别人,魏广德在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微微点头,看样子魏广德仿佛已经答应下来似的,高拱内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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