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鼓荡船帆,夜航船劈开波浪,溯流而上,江水打在船舷上,哗啦啦地向两边退开。泛起一片白浪。顾炎武和黄宗羲站在船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更多的时候却盯着江水,默默出神。
楚勋这艘大船,到底要驶向何方?
这十几天来,从江西到湖南,他们有太多的所见所感,从最开始的震撼和惊喜,到后来的迷惑和思考,再到现在的趋于平静,对于楚勋和楚军,心里都做出了各自的评价。
但是这一路上,他们很少谈论楚勋,很少谈论江西和湖南的崭新气象,平常在一起说的最多的,都是经学文章。
文由心生,谈论经学文章,可以见微知著,观察对方的素质和品性,若是治学观点相近,就可以引为志同道合的好友,继续更加深入的交流。
这样含蓄的交际方式,是儒家文化所特有的,已经成为国人的习惯。到了后世的商品社会,谈论经学文章就变成了喝酒,并且发展出一套特殊的酒桌文化,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顾炎武和黄宗羲都是当世大儒,虽然现在还没到宗师境界,但是学术思想已经基本成型,这一路谈论的话题很多,两个人之间碰出了不少火花。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交流非常愉快,但是随着话题的深入,却渐渐产生了分歧。顾炎武尚古,对心学不以为然,黄宗羲却是刘宗周的得意弟子,以正宗心学传人自居,两个人就谈不拢了。
道不同,不与为谋。
在治学思想上说不到一起,就不会谈论更敏感的话题,这一路走来,两个人都是各看各的,见面了虽然客客气气,却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底。
但是今天晚上,情况有些特殊。
“亭林先生,我今天是来告辞的。”黄宗羲说道:“明日到了长沙后,我就先走一步,咱们在桂林再见。”
“也好,这样子更方便些。哦,你是打算不告而别,不和汪军门打个招呼么?”顾炎武点点头,黄宗羲是东林党的骨干成员,虽然和吕大器等人不算太近,但也有几分香火情,如果和汪克凡一起回桂林,难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不打招呼了,打招呼就走不了啦。”黄宗羲笑着说道:“汪军门一片盛情,黄某无功受禄,承担不起,日后若是有缘,总有赔罪的机会。”
这话隐有所指,顾炎武的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清军势大,两三年间,江南都恐怕难以光复,梨洲先生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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