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还在喋喋不休地给他算着账。
“松江与苏州的大灾,朝廷花费十一万三千两,粮二十五万石。开春,朝鲜国遣九百三十七秀女入朝觐见,陛下又赐银两万九千两,丝绸三千五百匹……”
他记忆力极好,说得如数家珍。
当着朱棣的面,将国库的开支,统统说了出来。
朱棣不耐烦地道:“好了,够了!”
“陛下,臣说这些,是想告诉陛下,国事艰难,现在若是再不休养生息,那么国家将无粮可征,无银可用。百姓疾苦,难道陛下也枉顾吗”
夏原吉和其他的大臣不一样。
其他的大臣高举的是所谓道德的大旗。
在朱棣眼里,道德就是一个鸟。
入他道德的娘。
可夏原吉则是有理有据,而且是根据实际情况出发。
朱棣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反而只冷笑着,却不好反驳了。
“朕可以从内帑中拨付一些。”
“内帑银难道不是民脂民膏吗”夏原吉凛然道。
夏原吉顿了顿,又道:“陛下若是靠内帑可支持下西洋所需,臣无话可说,只是国库已空空如也,经不起再折腾了。”
百官们都忍不住心里赞叹,这夏公实在是硬气啊!
解缙却暗暗皱眉,其实解缙倒是想像夏原吉一样,怼得朱棣无话可说。
这是何其大的名望啊,此等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他必然能名满天下,光耀万世了。
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因而,他对夏原吉,竟生出了些许的妒忌,他不喜欢出风头的人,尤其是赶在他面前出风头的人。
于是,解缙处于一种极矛盾的心理之中。
倒是朱棣此时道:“这两年,朝廷在泉州、宁波等地,督造了大量的海船,若是不下西洋,这些舰船便都浪费了。”
“与其浪费掉,总比源源不断的枯竭我大明国力要好,臣宁愿毁船,也不愿见生灵涂炭,陛下……百姓太困苦了,陛下应该爱惜百姓。”
朱棣怒不可遏:“这样说来,朕倒成了不爱惜民力的昏君”
“陛下乃圣主,只是臣不过是尽臣子的职责罢了,即便是唐太宗,尚且也有接受谏言的时候。”
朱棣:“……”
朱棣便侧目看朱高炽道:“你是太子,臣子这样顶撞你的父皇,难道你也不做声吗”
做儿子的要有孝心,这个时候该上阵父子兵了。
朱高炽一脸无语之状,父皇,可是儿臣是站他们一边的啊。
当然,朱高炽是没办法站夏原吉这一边的,虽然在历史上,朱棣曾因为夏原吉屡屡在他的面前提及不能打仗,不能下西洋的事,引发了朱棣的不满,将夏原吉下狱,而等到朱高炽一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夏原吉放了出来,然后给他升官,委以重任。
朱高炽此时是踟蹰难言。
朱棣看着朱高炽这个样子,不免大失所望。
就在此时,却有宦官匆匆进来,急匆匆地道:“陛下,陛下……”
这宦官慌慌张张的,顿时让本是无处撒火的朱棣一下子暴怒起来。
于是他厉声喝问:“大胆,朕与百官议论国家大事,尔一奴婢,竟敢如此不守规矩!”
宦官吓得身如筛糠,魂不附体,却还是努力地道:“午门外头……外头……出事儿了。”
朱棣皱眉。
“说!”
宦官道:“承恩伯张安世,带着许多车马来,说是来给陛下送银子的。”
朱棣:“……”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朱棣挑眉道:“什么银子”
“这个……没说。”宦官道:“奴婢觉得事情紧急,便赶紧来奏报。”
朱棣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家伙……他胡闹什么”
这算是定了性。
随即,朱棣深深看一眼太子朱高炽,又道:“将他宣进来。”
张安世早有准备,领着邓健一道进来,众目睽睽之下,张安世入殿行礼:“臣张安世,见过陛下。”
朱棣今日的心情显然很不好,此时想发火。
这张安世算是撞到了枪口上,不过等见张安世乖巧的行礼,朱棣的脸色倒是又温和了下来:“你不好好的给朕镇着栖霞渡口,来宫中胡闹什么”
张安世委屈地道:“臣镇着呢,栖霞渡口现如今……”
朱棣心情不好,自是没有耐心,直接打断道:“捡重要的说。”
张安世倒是很直接地道:“臣没办法啊,臣在渡口那儿,存了太多的银子,睡又睡不着,茶不思,饭不想,生怕遭了贼,所谓财帛动人心,这宫外头,他全是坏人。”
“所以”
“所以臣想了想,这银子该送到宫中来,银子也不多,陛下笑纳。”
朱棣听到银子,还是打起了精神。
内帑这些日子还算是充实,当然,是远远没有到朱棣满足的地步的。
他要干的事太大了。
“哦”越是这个时候,朱棣越是轻描淡写,一副我对钱没兴趣的样子:“宫外头确实不安全,朕的宫里有禁卫卫戍,倒不怕宵小之徒,你有这样的心思,朕倒也可以体谅,朕这一次原谅你,以后不要这样荒唐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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