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沙盘面前,他指了指:“前套只筑了归化、卓资、集宁、凉城、兴和五城。俺答知道朕的性子,他是攻城更容易得胜,还是以精骑野战更易得胜?朕在得胜堡,他绕过集宁、卓资陈兵土城、猫儿庄,集宁、卓资守军会不会急着南下救驾?出了城,俺答就能轻易分出数万骑兵冲杀!”
望着毛伯温,朱厚熜认真地说道:“朕只要不退,将卒只要不为所动守住了这里,数月之间,汗庭必定生变!”
毛伯温是知道的,他仍旧忍不住担心:“可若是马将军……”
“朕相信马芳,也相信你们,相信边军将卒!”朱厚熜斩钉截铁地说道,“唯独一点,朕不能退!朕一退,河套反倒可能先乱起来,让俺答真有斩获!北境形势一改,青甘、云南、广西,都会受影响!”
郭勋看着朱厚熜,苍老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红色。
这个皇帝自然不是昔年英宗那样的角色,他决定不退,是有战略、战术方面的思考的。
但不管如何,那都是他以壮年,真的到了前线直面数十万背水一战的北虏。
“毛总参,就这么办吧!”郭勋也说了话,“陛下所言极是。人家拿出的是拼命的架势,大明若是怯了,就已输了一小半。两回北征都是大明大胜,陛下洪福齐天,京营四万五尽数填到靖虏五堡。他若攻卓资、集宁,就看他抵不抵得住守城大军和京营精兵里外夹击!他若攻靖虏五堡,莫非真以为我这翼国公是浪得虚名?”
毛伯温看了看他们,随后不再多言:“臣这就出发,先轻车简从赶往集宁!”
“此灭国之战!大明也必须做好担风险、有血战的准备!”朱厚熜看懂了他的决意,“朕做的决断,不论这个决定会将战局导向何处,卿等都是忠勇之臣!”
如果这个决定最终引发了不好的后果,未能劝阻皇帝的军务总参谋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毛伯温选择去到更凶险的集宁。
可朱厚熜越来越明确俺答这次当真是要背水一战了,逃了一辈子的俺答其实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性格。
作为两个国主,这一次倾国之战,他们的性格也将是对垒的一部分。
朱厚熜想了想自己的安排,从小教到大、已经在监国的儿子,通过新法初步建立起来的利益新秩序,而后就不再犹豫。
唯有对上北虏,朱厚熜每次都御驾亲征。
他此生已无多少遗憾,东瀛一定会拿下来,欧洲人已经被堵在了南洋都护府的西面,科学的种子已经被他种下。
现在朱厚熜敢不退,俺答能不能以为朱厚熜骄傲、蔑视他,都赌上汗庭未来了再赌大一点一心逼退朱厚熜甚至擒杀朱厚熜?
“堂堂正正行军!朕既享天子尊贵,自当守护社稷万民!”
大同内外,御驾和京营开拔,三辰旗和天子龙旗在北风之中招展,一路向北。
局势有凶险,百姓知道得不多。
边情还在急递往京城,随驾的赵贞吉望着一身战甲坐于马上的皇帝,心里转过一个念头。
皇帝选择了相信他殚精竭虑治理出来的大明,相信他的文武,相信边军将士,相信……他的儿子……
太子在监国,这等大战局之下,如果有心人做一点点什么,比如军需上出一点点纰漏,最后都可能会被放大。
现在,威望无上的皇帝选择了相信一切,毅然决然奔赴前线稳定军心。
“伱持我信物,去宣府找到海巡按。”
赵贞吉吩咐自己的“家仆”。贵为新的御书房首席,赵贞吉自然早有幕僚。
“告诉他,如今陛下安危,倒有一半系于他身了。君恩之重,盼他牢记,不可辜负陛下一片赤心!”
海瑞到了大同时,赵贞吉陪在一旁见识过皇帝对他的欣赏。
那时候皇帝说了一句话:“从这一次起,你就开始做监察。朕创立这天下大同党,将来还需要一根脊梁,一根鞭子。你种了这么多年树,后面,要帮朕再把这棵小苗种成参天大树。将来普天之下的同党,都不能忘了天下大同之志!”
这就是皇帝心目当中的海瑞。
现在,赵贞吉不能多揣测太子的人性,更不能多揣测京城里朝臣、勋戚的人性。
他也不必避讳自己身为御书房首席、前程命运都与皇帝已经绑在一起的现状。
只不过单论这一战,大明应当得胜,陛下应当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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