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旅社,在这里议论的都是投宿这里应试的举子。
沈坤被人敲门拉来,也不能不出席。
现在表了态,他又回去了。
王崇古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他坚定地站了起来:“陛下和诸公既然定了此制,我看诸位也不用心存万一了,还是早做决断吧。殿试在即,又怎会改弦易张?”
“学甫有决断了?”
王崇古装作苦笑:“拜访请教了又不听指教,岂非不可教?”
他这么一说,失望的人更多了。
大家这么热衷商议这件事,不就是想尝试着看看是不是能统一一下意见,让朝廷看到众贡士非议纷纷吗?
可是王崇古这话说得很实在:朝廷重臣特地为伱指点道路了,结果你不听,那不是让如今对你另眼相看的皇帝和诸公心中有了芥蒂吗?
这一招着实有些损……
自是自古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如今会试已然高中,接下来都是不除名了、定然都有最好的出身,皇帝和朝廷想怎么安排他们,那还容得他们多置喙吗?
如果不满意,辞了授职回家便是。
又不是强求必须选那些方向,你还不是可以志愿去官府任职?
现在,只不过是他们被这突如起来的安排搞得有些懵的,本能地想抱团、抗拒改变。
王崇古又看了看沈坤房门的方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家里很有钱,他本来可以花高价去通驿局在贡院旁边的状元居。那里都是家境极好、非富即贵的子弟,是更高端的圈子。
但会元出在了他这个旅舍。
接下来呢?
殿试有了三个方向,那么以前的三鼎甲,是不是也会有新的含义?
不再只是一个状元。
考的题目都不同,比什么比?
什么一甲二甲三甲……过了会试这一关,都只是贡士。
国家怎么用士,以后就别再拿几甲多少名说事了?
说不定,原先大概只能得个三甲的不少人,心里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大家都一样了吗,都只是会试考过了的。
至于同方向里排名也靠后,只怕将来官运不畅时也可以怅惋一句:蹉跎半生,才发觉自己更适合另一个方向。
就好像当初殿试选了别的方向,命数就会不一样。
王崇古推开了房门。
既然心已经定了,那就不必再刻意掩饰自己大商人家庭出身的印记。
如果在这经商之道上做得让皇帝离不开,同样能够拥有庞大的影响力。
他相信自己有这个潜力。
另外一间房里,沈坤哪里在温习功课?他在写信。
【汝忠吾兄,君之才更胜十洲。多年来,弟醉心陛下那物理大道,君则神驰意想、著述风流。今考制大改,弟已下定决心,求索大道。君之巨制既已草就,可再试科途。弟闻刘国老言及陛下宏愿,中国文化当宣之寰宇,正需汝忠兄这等大才。昔年陛下御批三国……】
他写信的对象,是年龄略大于他的一个朋友,名叫吴承恩。
而沈坤本人,其实正是嘉靖二十年这一科的状元。
他这个状元,在后世留下的名声远不如吴承恩大,但在世时最重要的事迹反而是:为了抗倭,亲自招练乡勇,谓曰状元兵。
明明是文状元出身,在民间却留下了武状元的名号。
沈坤说自己所喜颇杂,那是一点不假的。他的天资其实很高,但喜欢的东西实在太杂了。年少时经史子乐、诸子百家无所不读,聪明无比,要不然又怎么会跟同样思绪散漫的吴承恩成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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