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嫂的伤挺重的,孙福明在那呆了一会,终究还是一个孩子,有些不耐烦了,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朝周围看着,忽然发现一个伤兵躺在不远处呻吟着。
孙福明爬了过去,来到伤兵面前:“叔叔,你怎么啦?”
伤兵睁开了眼睛,见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勉强笑了一下:“叔叔受伤了。”
“哦,你也受伤了啊,那边的马嫂也受伤了,受伤会很疼的,我以前也受过伤,就很疼。”孙福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糖果,有些恋恋不舍,这是自己最后的一颗糖果了。但他一狠心,还是把糖果递到了叔叔面前:“叔叔,你吃这个,以前我摔倒了,娘给我一吃这个,我就不疼了。”
伤兵笑了,笑的那样的开心,尽管伤口因为笑而疼的让人无法忍受。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叔叔不吃,叔叔就快要死了,这糖果留着你自己吃吧。”
“叔叔,你吃,你吃,你吃完了好打东洋人去。”孙福明不依不饶地说道。
可是,叔叔再也听不到了,叔叔闭上了眼睛。
“叔叔,叔叔”孙福明不断摇晃着叔叔,可是叔叔不会再醒来了。
孙福明很伤心,刚才叔叔还好好的在和自己说话呢,怎么现在一下就死了?
孙福明怎么也弄不懂,茫然的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架日军的飞机朝着俯冲下来。
“福明,福明,趴下,快趴下”后面传来了林素芬疯狂而又恐惧的叫声。
可是战场上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孙福明什么也没有听到。
日军的飞机就这么冲了过来,然后一串串的子弹朝着地面扫射而来
“福明,福明,你醒醒,你醒醒啊”
抱着儿子冰冷的尸体,林素芬嚎啕大哭:“儿啊,我的儿啊,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是小福明再也不会听到母亲的呼唤了。他睡着了,睡的很香很香,再也不会从梦中醒来,再也不会有东洋人来打扰他了。
林素芬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儿子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儿子今年才只有十岁啊
她看到儿子的手紧紧握成了一个小拳头,用力掰了开来,儿子手里攥着的,是一颗糖果。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头勿熟,尾巴焦,盛在碗里吱吱叫,吃拉肚里豁虎跳。跳啊跳,一跳跳到卖鱼桥,宝宝乐得哈哈笑。笃笃笃,买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吃兹你格肉,还兹你格壳。”
林素芬是苏州人,总喜欢拿着糖果,教儿子说这些苏州童谣。
可是现在糖果还在,儿子却没有了,没有了。
林素芬整个人好像都傻了,一手拿着糖果,一手抱着儿子的尸体,嘴里不断的在那唱着: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头勿熟,尾巴焦,盛在碗里吱吱叫,吃拉肚里豁虎跳。跳啊跳,一跳跳到卖鱼桥,宝宝乐得哈哈笑。笃笃笃,买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吃兹你格肉,还兹你格壳。”
她一遍又一遍的在那唱着,唱着,无论边上的人如何落泪劝解,她也不肯松开儿子。仿佛只要自己这么抱着,儿子就能活过来一样
孙广生怔怔的在远处看着,他看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强迫着自己不许流下一滴眼泪
“孙旅长。”老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黑长官。”孙广生好像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黑长官,我的儿子死了,我的老婆疯了,我的家算是毁了,毁了。”
“我知道,我知道”老黑叹息着说道。
孙广生忽然朝妻子和儿子走了过去,摸着老婆的脸,老婆一边唱着童谣,一边抬着脸痴痴的看着丈夫。
孙广生悄悄的从老婆手里拿过了那枚糖果,郑重的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大步朝着自己的部队走了过去。
保安团,不,现在应该叫77旅了弟兄们都被集中了起来,人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孙广生从秦云志手里接过了一把大刀,嘶哑着嗓子说道:
“弟兄们,老子的儿子死了,老婆疯了,这些,都他**的是东洋人干的好事,老子的这条命,今天也不要了,是老子兄弟的,跟着老子一起和东洋人玩命去”
弟兄们没有说话的,都一齐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枪
孙广生一转身,一挥刀,朝着东洋人阵地的方向,猛然一声大喉:
“77旅,冲啊”
孙广生第一个冲了出去。
“77旅,冲啊”
秦云志冲了出去
“77旅,冲啊”
77旅所有的弟兄们,都爆发出了这样的呼声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当这些曾经充当过伪军的士兵,胸中的血性一旦被激发出来,那么这样的力量将是最可怕的
孙广生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家都没有了,还要活着做什么?他要当敢死队,他要亲自充当敢死队的队长
“76旅,冲啊”
“26师,冲啊”
后面,响起了所有26师将士们的声音
为了仇恨、为了荣誉、为了活下去
冲,冲
这一群疯了一般的士兵,不要命的朝着日军的阵地冲去,他们完全无视死亡,完全无视任何威胁。
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报仇
仇恨带来的力量,往往都如山洪爆发一般强大
日军的阵地被彻底冲垮了,一地的尸体躺在那里,伤兵们在血泊里发出哀号,幸存下来的弟兄们在那里默默的打扫着战场。
“孙广生,孙广生”老黑在那大声叫着。
“孙旅长,孙旅长”荣光在那大声叫着。
他们忽然发现秦云志蹲在一具尸体旁边,老黑和荣光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分开士兵,几步就冲到了面前。
是孙广生,他安详的躺在那里,身上被打满了子弹孔,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也许在死前也认为自己得到了解脱吧。
他的右手,就如同儿子孙福明死的时候那样紧紧的握着。
老黑打开了他的手,那是一颗糖果。
看着孙广生的尸体,老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或者现在孙广生在天堂里,又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正和儿子一起在那嬉戏着吧。
死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归宿。
这个曾经的伪军军官,即便在反正的时候意志也不是那么的坚定,老黑甚至非常怀疑在非常危险困难的情况下,孙广生会再度反水,因此还特意叮嘱过秦云志严密的监视住他。
但没有想到的是,孙广生却以一种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惨烈,除了这两个字老黑再也想不到其它的字了。
老黑默默的注视着孙广生的遗体,许久,许久,然后,他缓缓的摘掉了自己的帽子,语气沉重但却又那么的响亮:
“全体都有,向孙旅长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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