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樊人的计划没能起到作用,赫连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群本该怕死的老百姓,为何就这么悍不畏死。
这些百姓,不该是能随意拿捏的才对?
地上那一层还没有流尽鲜血的尸体却在告诉他,芸芸众生,才是世间无畏。
赫连予的心情沉重起来。
因为如果这个计划都行不通的话,那么想攻下放鹿台就没有更好的计划了。
只能是打,死多少人都不顾的去打。
可如果一个月内都拿不下这一座小小的石头城,十万大军被挡在这,赫连予再想绕路的话,还要走一个多月。
而那时候,冬泊的援兵就已经到了,他的人还能不能到仙唐城都不好说。
所以在猛攻了十一天之后,赫连予终于准备绕路走。
现在选择绕路,已经有些晚了,可总比一直被堵在这要好。
十万娄樊虎啸军,得到军令之后迅速的收拾装备物资,然后开始调头向西。
可是往西走,也不是一点障碍都没有,元轻则那三万边军还在这边呢。
见娄樊大军拔营而起,元轻则立刻下令在这牵制娄樊人的一万边军后撤。
退八十里,就是坚城瀚海。
又两天后,瀚海城。
城墙上,元轻则扶着墙垛看着远处,那尘烟激荡遮天蔽日,便是娄樊的十万大军就要到了。
边军将军洪武定站在他身边,倒是没显得有什么紧张。
玉军最善防守,这瀚海城又高大坚固,以三万人防十万人,洪武定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可是,他在思考别的事。
“元将军。”
洪武定忽然叫了一声。
元轻则放下千里眼:“洪将军,怎么了?”
洪武定道:“前两日将军制定计划的时候,说是要死守瀚海,不放娄樊一兵一卒北上。”
元轻则道:“是,这其中道理,洪将军自然明白。”
洪武定当然明白。
把这十万娄樊大军堵在这无法北上,最多两个月之内,冬泊大军就能形成数十万规模。
最多三个月,从大玉来的援兵也就到了,到时候南北夹击,娄樊人必败无疑。
可是,这样做......洪武定于心不忍。
他沉默了片刻,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措辞。
“元将军,其实......若我们再向后撤出一百二十里是定安城,定安城的城防与这里一般无二,能把娄樊大军牵制在定安城,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元轻则的脸色就变了。
他问:“洪将军,你是想边战边退,引着娄樊大军缓缓向北?”
洪武定点头:“是。”
元轻则问:“为何?”
洪武定道:“如果我们把娄樊人堵死在这,我们有三万兵,还有城高墙固,死守不是问题。”
他看向元轻则:“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元将军想过没有,娄樊人不会一味死攻瀚海。”
轮到元轻则沉默了,因为他想到了,但他没说,他是觉得若洪武定想不到,自己也就不必说。
洪武定道:“娄樊大军,攻瀚海,无需十日,只要赫连予觉得此地不可攻破,那必会掉头猛攻东林峡谷,那时候,他已经耽误了娄樊计划,所以必会拼死一战,林将军他们只有三千人......”
元轻则:“我知道。”
这三个字,把洪武定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元轻则道:“若边战边退,缓缓拖住娄樊人,若计划得当,不是不能打。”
“可是一旦出现失误,我们三万步卒在原野上被娄樊骑兵追上,你想过损失会有多大吗?”
洪武定没有接话。
元轻则道:“从瀚海城到定安城一百二十里,从定安城到源来城一百七十里,从源来城到苏方城一百九十里。”
他看着洪武定的眼睛:“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我们只要慢了半拍,必会在旷野上不得不与娄樊骑兵决战,旷野啊,洪将军!是死三千人,还是死三万人,你怎么选?”
洪武定还是没有接话。
元轻则说的,其实没有任何不对。
一百二十里,一百七十里,一百九十里,这三个间隔,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被娄樊人黏上追着砍。
三万轻甲步兵打这样的仗,等于被屠杀。
“洪将军。”
元轻则道:“你的想法我理解,我也想到过,作为林将军的同袍,我也想过不把死战的压力给他,可作为一名领军之将,我必须选择最正确的打法。”
他看向城外。
“娄樊人开始猛攻之后,你派人把城中所有的马匹甚至是毛驴,都集中起来,从另一个方向绕大圈去东林峡谷,那边地势狭窄,没办法安排太多兵力,安排多了也是白白送死。”
他停顿片刻。
继续说道:“就再调过去两千人,带过去的马匹牲口,就算是粮食补给了。”
洪武定道:“元将军你应该清楚,我们此时集结起来所有马匹,甚至包括你说的毛驴,一旦出城,马上就会被娄樊人的骑兵盯上,你觉得两千人,骑着驽马毛驴,还要带着粮食补给和武器装备,能跑得过娄樊骑兵吗?”
元轻则语气平静的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洪武定一怒。
元轻则看了他一眼:“洪将军,你是领兵多年的老将了,还是边军主将,你自己其实明白谁对谁错。”
洪武定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元轻则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收回来,举起千里眼继续观察娄樊大军动向。
片刻后,他又把千里眼放下来,眼神格外复杂。
“我是将军,打仗,永远都要以取胜为目的,而不是救人。”
洪武定已经走远,他当然不是说给洪武定听的,而是说给自己,是在劝说自己。
“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胜败。”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千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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