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空气凝滞,四人后背均涔涔冷汗。
九娘仔细衡量了一番,视线从舆图上抬起,看向他们三人:“阿妧暂有一应对之策,可否——”
“你说,”陈太初毫不犹豫,“你一贯思虑周祥有急智,只管说来。”苏昉和章叔夜都点头称是。
九娘吸了一口气:“我细细揣摩,三年前州西瓦子中元夜西夏女刺客刺杀表叔,就该是阮玉郎原先的举事之时,以阮玉郎的执念,只怕这次依然会定在中元夜。当务之急,是要京中和各处能有所防范。”
阮玉郎所谋,乃出其不意处处险招。若能有防范,他的胜算自然会变小。众人对此都有共识。
“我们今夜就要将水路一事知会京师和六哥还有西军。”九娘手指不自觉地在案上敲了起来:“飞奴传信,一日夜各处均可送达。知会六哥、京师表舅及张子厚的信都由我来写,给我大伯和表叔的信由太初表哥来写。除了飞奴传信外,阿昉表哥需带着六哥的信,从真定府走邢州、相州回京,不知这条路几日能到京城?”能不能凭她一封信说服苏瞻,九娘并无太大的信心。张子厚已经告知过他张蕊珠、晚词同阮玉郎之间的关系,但苏瞻并不信。
章叔夜看着舆图在心中算了算:“九百里路,两日夜可达,走得慢一些,三日也能到了。大郎身上有苏相和殿下的名贴和二府的公文,直接走官道,驿站换马歇息便利许多。”
苏昉点头道:“我回京后定会劝说爹爹,让枢密院发令警戒京东路、河北路和两淮路。你们看两浙和江南路的水师可需调动?只是从苏州至海州,恐怕也需七八日才能到。”
陈太初指着舆图道:“要,两浙水师可从明州关澳出发,至海州五日应可抵达。若高丽和女真已占领海州,登陆西侵应天府,两浙水师务必收复海州,断了他们退路,焚烧他们的战舰。胶西水师若能抵抗几日,还能和两浙水师腹背夹击他们。”
“以张子厚的能耐,枢密院定会下令的。”九娘对张子厚反极有信心:“请太初表哥从此地直接往登州去,枢密院的将令和调兵文书必然会极快送到登州,若有太初表哥领登州、密州这一路,女真前来,必遭痛击。”
“不行。”陈太初声音柔和语气坚决:“我亲自送你回京,再领枢密院将令前往京东东路,来得及。”这返京的路程,才走了一半,还有近千里路,他绝不会由章叔夜一人护送九娘而行,他不会有负六郎所托。
九娘柔声道:“太初表哥爱护阿妧,阿妧心里明白,可京师若遭三方强虏所破,陛下、娘娘、表婶和你未出世的妹妹、阿予,我们的家人,和百万黎民都会落在阮玉郎手中,性命堪忧。国破家亡在即,太初表哥不可再拘泥于和六哥的约定。何况我们一路行来行踪隐蔽,章大哥武艺高强,阿妧也绝非会束手就擒之人。”
她对陈太初深深福了下去:“请太初表哥以国事为重,勿念阿妧。”
陈太初薄唇紧抿,深深看着面前决绝毅然的少女,心中百味杂陈。他从来没能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守护她。她坠入金明池时,他要照顾阿予。她田庄遭刺客追杀时,他要照顾受伤的苏昕和其他人。她被阮玉郎掳走时,他远在西陲。而眼前,他又不得不奔赴登州,将她托给章叔夜。他和阿妧,始终像靠得极近的两条路,明明去往的是一个方向,却永远无法交叉。这就是陈太初和孟妧的“道”。
“好。”陈太初沉声道:“叔夜,我和六郎将阿妧托付给你了。”明晚他们就能到大名府,有孟彦弼在,又安全了许多。
章叔夜肃然抱拳:“叔夜必不负使命!”
中京大定府,因前几日赵金两国的和亲仪式已经热闹过一回,这个七夕虽不不算冷清,却也不如往年那般人流如织笙歌不绝。三更天时,各街各坊已经了无人影,只有巡逻的士兵一队队走过。
两道黑影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如轻烟般落入高丽使者所在的朝天馆中。借着浓密繁枝的大树,腾挪间驾轻就熟地到了后院还亮着灯火的一间偏厅的屋顶之上,如树叶般贴伏在瓦上,一动不动。
屋内一派高丽陈设,纸门内的地铺上,盘膝坐着四五个男子,其中两人身穿圆领襕衫,却是大赵人氏。
驻中京的高丽大使一口大赵官话甚为流利,听不出异国口音,正皱眉道:“五年来我高丽历经宣宗、献宗两朝。宣宗有接受过大赵皇帝陛下的册封,但献宗就未受过册封。如今我高丽海东天子登基三年,也不曾受过大赵和辽国的册封,待此事毕,还请阮郎君遵守诺言,以兄弟盟国待我高丽。”
穿青衣襕衫的文人笑了起来:“高丽战舰今日还未启程,原来大王和大使是担心此事。我家郎君一言九鼎,天下闻名。君不见西夏梁太后是如何以汉人身份掌党项国朝政的?女真又是如何攻下东京道和上京的?不费吹灰之力,女真人已瓜分了契丹四分之一的国土。”
“阮郎君通天之能,大王心仪已久。只因怀孝大王(献宗谥号)在位时——”高丽副使叹了一口气,想到正因怀孝大王在位时心生毁约之念,才会即位一年不到便薨了,也不知此事和那位阮郎君有无关系。他看了一眼大使,觉得两人心中所想相差无几,便停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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