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布衣问。
方解伸手跟他要了酒囊仰起脖子狠狠的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涌进胃里,胸腔里先是一凉,紧跟着就是一股子火热开始燃烧。而只有这种火辣辣的感觉,才能让方解从冰冷刺骨中抽身出来。
“因为皇帝是要用我的,所以才让我离开。”
卓布衣没明白方解这句话什么意思,所以忍不住微微皱眉。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感慨的说道:“皇帝要用我,但不是他用。他是打算等太子登基之后,再用我辅佐太子。但是我的资历太浅了,在朝中的根基更浅。在那些世家之人眼里,在那些朝廷重臣眼里,我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碾死我太简单了……皇帝想要用我,就必须让我活下去。”
“他若是太早将我提拔起来,一旦他突然离世,那些想把持朝政的世家重臣会怎么样?为了挟持太子,我就要首当其冲。有那个龌龊心思的朝臣,想要成为左右朝局的人就先要左右太子,所以我是必死无疑的。皇帝知道如果我留在长安城,他一旦离世,那些朝臣立刻就会弄死我。”
“所以他才找了个借口让我离开长安,之所以让我来雍州,估计着皇帝是想历练我,让我对大隋的了解更深一些。皇帝知道罗耀早晚都是大隋的祸端,因此派我来,让我了解罗耀,将来也好应付……他知道自己死后,朝局已经难以控制了,所以他把将来能辅佐太子的人,都派离长安城……包括你。”
“如果不出意外,散金候应该也快要离京了。皇帝是在为太子安排以后……而之所以在我离京之前提起有意让我进入东宫,是为了以后我回去铺路。估计着皇帝肯定已经留下了密旨,不止给我,还会给许多人。”
“可是……”
卓布衣疑惑道:“将忠于自己的人都派离长安,到时候皇帝驾崩,长安城里都是一些宵小之辈,谁来保护太子?”
“我不知道……”
方解叹了口气:“或许皇帝早就想好了如何安排吧。”
“那你何时回去?”
卓布衣问。
方解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皇帝没有旨意给我,就说明他会给我一个讯号。当我看到这个讯号,就知道是我回京的时候了。只是这个讯号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卓布衣还是很难理解皇帝的思维,因为方解的心思现在也很乱,所以他从方解的话里也无法理清头绪。但他能猜到现在皇帝的心里有多少苦楚多少无奈,也明白皇帝到了现在依然在想尽办法稳住杨家的江山。
“现在咱们怎么办?”
“等着!”
方解一口气将酒囊里的酒喝干,抹了抹嘴角后语气有些伤感声音也微微发颤:“等着我看到皇帝释放出来的那个讯号,然后想办法回到长安城。妈的……这不是逼着我为杨家人卖命?这个老家伙,算计好了我心里什么地方最软。临死临死还要这样利用别人,不觉得无耻?”
他在骂人,可卓布衣知道他不是在骂人。
皇帝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将来,可何尝不是为了保住方解的命?
方解这样的人,心里最软的地方……就是见不得对他好的人受了委屈……
方解将酒囊递给卓布衣,站起来使劲舒展了一下身体:“我虽然不知道皇帝的安排是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个讯号会很明显。他安排离开长安城的人看到这个讯号之后,不用人提醒就能明白是回去的时候了。”
“所以,必须促使罗耀和叛军开战。”
方解咬了咬牙:“如果任由罗耀将黄阳道占了,那么到时候即便西北的叛乱被剿平,西南未必就踏实。只要罗耀和叛军打起来,到时候朝廷大军的阻力也就会小些。”
“过河?”
卓布衣问。
“过河!”
方解使劲点了头:“必须过河。”
与此同时,长安城畅春园。
皇帝让苏不畏出去传旨召集三位辅政大臣来穹庐,苏不畏领命走了。等苏不畏的身影远去之后,皇帝将在门外伺候着的小太监木三叫进来。
他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木三:“带着这个出宫,出城,找地方躲起来也好,找个你认为信得过的人投靠也好。但即便你死,这个东西也不能落入别人手里。至于你什么时候打开这个东西,不用别人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陛下?这是……”
木三吓得脸色发白,跪下来接过木盒,虽然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但觉得这盒子有一座大山那么重。
“朕会送你出城的,你去宣旨……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私通钦犯,蔑视朝纲,不忠不义,理当斩首!但朕念在其为国效力多年故不忍处死,免去一应职务爵位,贬为庶民,逐出长安……你亲自盯着他出城,然后就不要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皇帝的身子摇晃了几下,似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木三看着皇帝已经全白了的头发,忽然觉着有一柄刀子在心里剜着,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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