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温彦博咆哮:“陈正泰,你将这样的人请至太极殿,这是何意?”
群臣又不禁开始彼此窃窃私语,一时之间,殿中有些喧闹。
李世民则抚案,冷冷道:“让陈正泰问。”
温彦博这才住口。
于是陈正泰继续问道:“刘九,你是哪里人?”
“俺……俺是陕州人。”
“陕州?你何时来的京师?”
刘九道:“三年前,七月……”
陈正泰继续追问:“为何来京?”
“俺……”刘九显得局促不安,不过好在陈正泰一直在询问他,以至他不假思索道:“大旱了,乡中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陈正泰道:“可是我听说,陕州的大旱轻微,不足道也。”
刘九听到陈正泰的反驳,竟一下子慌了手脚,忙道:“不……不敢相瞒,真……是真的是大旱……”
陈正泰冷笑:“可你说的,与陕州观察使还有御史台所奏报的,却是大相庭径。”
“这……”刘九更加的慌了:“俺,俺可不敢说谎……”
殿中鸦雀无声,群臣都是一脸冷漠的样子。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在大家看来,陈正泰此举,颇有几分哗众取宠的嫌疑。
此时,陈正泰继续道:“这样说来,陕州当真发生了大旱?”
“这还有假的?”刘九似急于想要解释一般,急匆匆地继续道:“俺……俺就是当时逃出来的……那一年大旱,附近的庄稼,颗粒无收,存粮早就吃完了,没了粮,山里便出了许多的大盗,世道一下子变得艰险起来,当时整村人都不得不逃荒……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哪,可是没有办法了,不逃,便是一个死字,俺……俺就是当时逃出来的,村里几十口人跟着逃荒的队伍走的,一路过去,什么吃的都没有,沿途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有人饿的极了,眼睛都是黄的,连地里的土都吃,于是胀着肚子,硬生生的死了。这沿途上……一丁点吃的都没有,到了县城和州城,这城中的城门早就紧闭了,不让俺们进去,说是要堤防宵小之徒,俺们没有法子,有人还是躲在城墙下头,希望城里的官家们垂怜。也有人受不了,继续逃荒。”
说到这里,刘九声音低沉,恍恍惚惚的道:“俺运气好,沿途遇到了贵人,总算是出了陕州,而后一路到了二皮沟,方才安顿了下来……”
听到此处,温彦博和马英初等人只是冷笑。
群臣们也都不置可否的模样。
温彦博踏步上前,冷笑着看刘九:“听你这样说,这陕州的旱情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死了许多人,是吗?大胆,你这刁民,十之八九,是受人唆使,这才说这样的话吧!你所言的,都没有凭据,你口里说死了许多人,可都是你自己的说辞而已,口口声声说死了许多人,那么我来问你,死了哪一个,死了的叫什么?”
他一声声厉问,本以为足以将刘九吓倒。
这等刁民,来了这种地方,本就胆战心惊了,管他陈正泰此前教唆了什么,可这等人没有见识,吓一吓,便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可谁知……
刘九的表情,从起先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却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他面上依旧还是胆怯,可是这胆怯却缓缓的开始变化,随即,脸色竟慢慢开始扭曲,而后……那眼睛抬起来,本是浑浊无神的眼睛,竟是一下子有了神采,眼睛里流过的……是难掩的愤怒。
温彦博竟被这眼神,有点唬住了,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说,这是怎么回事,此人……
只见刘九的眼里,突然开始流出了泪来,泪水滂沱。
刘九咬牙切齿的样子,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要证据吗?好,俺来告诉你证据,我刘九一家十三口人,俺的爹娘,俺的叔伯,俺的两个兄弟,俺的婆娘,还有俺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在逃荒的路上,都死了!都死了呀!”
刘九愤怒如雄狮,恶狠狠的盯着温彦博。
温彦博听到此言,身躯一震,不由又后退一步,他竟有些慌了。他无法想象,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民,竟让他有一些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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