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坐在小座上,其实此时他的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他想解释一下。
或者……索性舍下老脸来赔个笑。
可其实当看到李世民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僵直了,即使嘴巴微微动了动,可他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世民到了李渊面前,却是站定,深深凝视着李渊。
李渊看着这张笑脸,却似乎感受到了无穷杀意一般,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越是到了他这个年龄的人,越是怕死,于是恐惧蔓延和遍布了他的全身,侵袭他的四肢百骸,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更是动弹不得了,他干瘪的嘴唇蠕动着,极想开口说一点什么,可在李世民骇人的目光之下,他竟发现,面对着自己的儿子,自己连抬头和他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李世民却是开口:“父皇无恙吧。”
这简短的五个字,带着让人平静的气息,可李渊内心却是波涛汹涌,老半天,他才期期艾艾地道:“二郎……二郎回来了啊,朕……朕……”
他巍巍颤颤地要站起来。
以往他要站起来的时候,身边的常侍宦官总会上前,搀扶他一把,可那宦官其实早已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了。
所以李渊站起来时,几乎打了个趔趄。
好在,一个臂膀接住了他,却是李世民将他搀扶住,李渊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李世民却朝他微笑道:“朕在草原中,遇到了些许的危险,倒是让父皇担心了,如今总算祖宗在天有灵,使朕平安而返,父皇年纪如此老迈,却还在此为朕分忧,实在是朕万死之罪。”
说罢,要朝李渊行礼。
李渊吓得脸色惨然,此时忙是拦住李世民:“二郎归政,这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朕老眼昏花,在此如坐针毡,日夜盼着皇帝回来,现如今,二郎既然回来,那么朕这便回大安宫,朕无日不想回大安宫去。”
说着,谁也不理会,巍巍颤颤地下了金銮殿,在常侍宦官的陪同之下,抬腿便走,一刻也不肯停留。
李世民面带微笑,看着李渊的背影,不过显然,他没有太将李渊放在心上,随即落座,左右顾盼,见群臣或换新,或是面如死灰的勉强挤出了笑容,李世民侧目看了一眼一旁喜极而泣的李承乾,其实他不必去细问,长安城里的局势,他就已略有一些了解了。
对他而言,殿中这些人,无论是聪明绝顶也好,还是有着四世三公的家世也罢,其实某种程度,都是没有威胁的人,因为只要自己还活着,他们便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李世民看了他们一眼,便淡淡说道道:“朕听说,此前,太上皇下了一道诏书,可是有的吗?”
诏书……
瘫坐在殿中的裴寂听到,如遭雷击,其实他意识到,这份自己拟定的诏书,便是自己的罪证。
房玄龄定了定神,便郑重地说道:“陛下,确有其事。”
李世民嘴角勾勒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旋即他便感慨道:“朕还没死呢,就已经人亡政息了吗?太上皇老迈,断然不会生此念,那么是谁……鼓动他下诏呢?”
殿中鸦雀无声。
李世民嘴角荡漾笑意,可一张面容却冷得可以冰冻人心,声音也是凛冽如寒风。
“看来,诸卿都肯答了,怎么,裴卿家,你也不答吗?裴卿家乃是两朝老臣啊,列宰相位,今日也要哑口吗?“
裴寂已恐惧到了极点,嘴角微微抽了抽,结结巴巴地说道:“臣……臣……万死,此诏,乃是臣所拟定。”
“废黜新政,废黜科举,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他,在李世民面前,这不过是猫戏老鼠的把戏罢了。
裴寂面如死灰,沉默了很久,最终乖乖点头。
李世民突然大怒,冷冷瞪着他,一字一句地从牙齿缝里迸出来。
“你一臣子,也敢做这样的主张,朕还未死呢,若是朕当真死了,这天子,岂不是你裴寂来坐?”
殿中的人,莫说是此前大言不惭的,即便是房玄龄等人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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