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阵愤怒,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一开始自己反应过来,及时阻止此事,还要好一点,至少能暖暖王画的心。可现在呢?而且他也感到城中的混乱与两仓的起火,是王画为了自救安排的。
到了这时候,王画一颗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疲惫地说:“这件事,你去安排吧。”
云儿又淡了几份,在寒峭的夜风中,不停地流动奔走,似乎催得一轮弯弯的眉月在奔跑。
正月末的洛阳还没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夜晚里,依然有些清冷,这抹月色便有了一份凄迷的味道。
冰冷的月色洒下来,地上有霜,渠边有冰,淡淡的便有些杀意从四野升腾起来。
王画上了战马,因为他看到了东城正东唯一的城门宣仁门已经打开,许多骑兵从东城杀出来。
因此,王画一拍战马,四个人向东疾驰而去。但是现在洛阳整个象锅滚水一样,乱了套。街上到处是混乱的人群。其实王画走的承福坊、玉鸡坊这一线,混乱程度还要好一点。洛阳三市才是百姓真正的目标,其次就是北自天津桥,南到定鼎门,这条长达七里多长的大街,洛阳人称为天街,全部以黄沙铺路,当时五王出京时王画相送时也是这条道路。是受损其次的地方。然后就是洛水南岸,从惠训坊到延庆坊这一条河边,也是洛阳达官贵人居住最多的地方,王画家新宅也在这一线当中。这是第三受损的地方。倒是城最北的通远坊,也就是王画家第一宅子的地方,以及城南里仁坊等偏僻穷人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受损。
但王画走的这一线因为离皇城近,同样居住着许多官员贵人,比如相王的府邸就在这一带,虽然不是混乱的中心,大街上也有许多人。
王画心里焦急,可看到现在这种局面,心中终归有些愧疚,不忍心扬马飞奔。只要一飞奔,必然会踩着了无辜的百姓。但是追兵可不管这些,韦氏的命令下得很严厉,况且几百骑飞奔而来,光是声势,老百姓就远远地让开了。
虽然隔着一坊的房屋,王画凭借直觉,也知道追兵越来越近。不过王画志不在此,他也没有打算从那个城门冲出去。本来洛阳一到夜晚城门就关上了,况且今天晚上洛阳的大乱。就是不为他,洛阳城门也不会打开的。
他还是打算借助水循,从洛水逃出城外。
水性王画没有问题,他前世就在水边长大的,这一世也离治河不远,经常游泳。不过李雪君与公孙大娘稍微逊上一筹。为了准备逃跑,王画特地在家中砌了一个超大水池,池深达到三米多。不过为了保密,这个水池在房间里面,然后在里面放上温水,训练公孙大娘与李雪君。这是临时抱佛脚,但好在两个人武艺出众,头脑反应快,这几天游泳的本领也有所增涨。
而且在前天晚上,他还带着她们与几个护卫,借助自家一艘船只的掩护,在水闸一来一回,悄悄来了一个实战训练。对这个水闸王画是无比熟悉的,也不是不能拉死。因此就是从水遁离开,也要必须到达温雒坊或者延庆坊的洛堤边,这两坊紧挨着这道水闸。当他们跳入水中,守卫水闸的士兵就是想拉死水闸也来不及。但不能离水闸太远了,毕竟现在不是悄悄潜水,有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不关水闸,这在水中是要换气的,两岸来个乱箭,当真箭射不到水面下面?
所以转过了玉鸡坊,立即向南。当然他们的目标也没有人知道,还以为他们想从会通桥上向南逃遁。到了洛堤上,路面宽大,速度更快,从铜驼坊到温雒坊中间只隔着一个玉林坊,也不过两里来路,以现在的速度,可以说是眨眼就到了。
但这时候发生了两起小小的意外。
今天晚上,没有一个大臣笑的。平时品性不好的大臣今天晚上基本都倒了霉了,有的房屋都烧光了。清流大臣都有的受到余波,现在人们抢红了眼,不是每一个老百姓都讲良心的,连在老百姓心中印象最好的王画家中都受到余波了,况且其他大臣。就是平安了,这一夜下来,唐朝说太重了,洛阳可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破坏,心中都忧心仲仲。
但最急的不是韦氏,王画逃出去,可以说是以后寝食难安,但现在太平盛世,王画想要谋反不容易,真不行还有李裹儿这张百搭牌能打打。因此最急的是宗楚客。
只要王画逃出去,宗楚客可以想像以后自己有什么样的命运,估计就是想个好死都不行。所以他利用手中的权职,立即下令全城戒严,然后拨出了军队,看守洛水上几座桥梁,又带了一千士兵,试图从会通桥过去,向西与皇宫中的禁军汇合,拉网式的围困,再次将王画堵截。
正好看到王画从玉鸡坊出来,折向了铜驼坊,他立即下令,所有士兵立即冲过会通桥,拦下王画四人。
这时候又有另一个意外,武崇宁毕竟太小了,跑了一圈,茫然地回到家中,被刚刚匆匆忙忙赶回家中的太平公主训斥了一顿。但太平公主理亏,这是她主动将女儿往王画怀中推的。
可是李持盈现在长大懂事。茫然地来到皇宫,还真遇到了难民对她动坏心思,不过更多的人认识李持盈,因为对王画有好感,李持盈与王画的故事老百姓几乎家喻户晓,对她悲剧式的收场都抱着同情心,因此解救出来。
这更牵动了李持盈的思念。
来到宣仁门前,李雪君她们用挠钩绳索,李持盈能用什么?就是有一个挠钩,她都没有本事扔到城墙上去。不但是她,就是一般人也没有这个力气与技巧。
站了一会儿,茫茫然地走回来,没有走回相王府,而是不知不觉向王画家中走去,正好来到会通桥。宗楚客不喊李持盈还没有注意,一喊回头一看,王画居然闯出皇宫。李持盈心中大喜,那一刻她感觉幸福得都快要晕了。
正因为她的感情,痴到了极点。不然李隆基会砸王画的店铺?别人会砸,李隆基不会砸,他可不是一个凡夫俗子。这是因为怜惜妹妹痴情,才产生极大的怨恨的。
但她可不知道王画的打算,因此看到宗楚客的军队到来,于是张开了瘦小的双臂,试图将整整一千军队拦下来。
这是一个幼稚的举动,会通桥有多宽广?三个五个李持盈也拦不下来。但这一千军队真让她拦了下来。
本来长得不是很健康,与王画决裂,小姑娘心思更重,整象一根小竹竿一样。如果万一马匹只要轻轻地碰那么一下,结果可想而知。
别看相王现在遭到韦氏打压,可毕竟是相王。宗楚客是什么?很红,可如同王画所说只是一根无根的浮萍。他能在背后说太平公主的坏话,可太平公主派下人到他家中揍人,他敢派人到太平公主家中揍人么?王画敢将他家砸得稀巴烂,他敢派人到王画家中砸东西么?今天晚上如果不是韦氏一心想击杀王画,他敢带兵狙击王画么?
所以不敢伤着李持盈。
就这一拦,会通桥上因为这个急刹车,差点人滚马翻。不过宗楚客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停了一下,看到王画他们继续向玉林坊奔去,有些急了,一使眼色,你李持盈能拦住一米,还能拦住五米八米么?既然他带过来的军队,至少将领是他的亲信走狗,立即会意,立即命令士兵从两边冲过去。咱不碰你,可让你行么?
一看到如此,李持盈更急了,王画他们才离开不远,这一冲上去,只是可怜巴巴的四个人,特别在一千人的映应下,格外瞩目。于是又奔向旁边,死死抱着一匹将要疾驰的战马。
但战马已经奔跑起来,李持盈可怜瘦弱的身体,就象被一辆悍马冲撞的稻草人,轻飘飘地就冲倒在地。
公孙大娘拉了王画一把,如果不是这一拉,王画都能拨马杀回去。但这一刻,他眼眶湿润了。
一咬牙,在马背上狠拍了一下,连后面都没有再看一眼,飞速而奔。本来宗楚客就追赶不上,加上李持盈这一阻,更加追不上了。当宗楚客来到温雒坊时,王画四个人已经趟着薄冰,潜入洛水。
宗楚客从闾墙登上城头,王画已经顺着洛水钻出了城外。不过经过这一次后,洛水的水闸又重新修理一遍。
也许现在王画缺少军队,但人手还缺少么?在城外早就准备好了,十匹战马,反正多多益善,两个接应的人将这些战马牵了过来。甚至还准备了几件长袍替他们暖和暖和身体,换衣服显然也来不及,但有一个长袍在身比湿淋淋的衣服让寒风吹要好。
王画回头看着城上,正好看到宗楚客,他大喊一声:“杀!”
没有说杀什么,但宗楚客似乎象是看到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向他砍来。
但王画没有将宗楚客当作一回事,自始至终对宗楚客王画就抱着轻视的心理。随着力量的膨胀,这种轻视的心理,包括的人更多,李显,李旦,太平公主。原来的掣约是李裹儿的亲事,现在等于告吹了,可以说他反而海阔天空了。
他喝完一句,不顾宗楚客的反应,扭过头来看着公孙大娘,竟有心思说了一句玩笑话:“大公孙,你跟在我后面,也象沐孜李她们一样,学得无法无天了。”
公孙大娘捏了捏手中的长剑,眼中有些湿意,终于逃出来了。而且王画一句大公孙让她心里面暖暖的,她大声道:“我愿意。”
但是王画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洛阳高大的城墙,不知道那个瘦弱的身影,有没有受伤?
然后一勒马,六人十马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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