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候,兵科给事中郝絅上疏攻劾吏部文选郎中吴昌时,而且矛头直指首辅周延儒,说吴昌时“窃权附势,纳贿行私,为周延儒干子。内阁票拟事关机密,而昌时事事先知”,说周延儒“多欲则不刚直,有用而无体,智足以掩过而忠不足以谋国”,是“天下之罪人”。
紧接着,一批御史、给事中纷纷论劾吴昌时和周延儒,御史蒋拱宸还揭发吴昌时勾结内监,直接在皇帝身边做手脚。
而吴昌时是复社的第一号政治活动家,极善于钻营,当初周延儒再次出山全是靠他一手操办,在京中宫里宫外关系又极多,自然是周延儒的头号心腹。但他在周延儒再次出任首辅一年多之后,仍然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礼部仪制司主事,心中颇为不平。直到崇祯十六年三月,在周延儒和东林党一派的吏部尚书郑三俊的联合支持下,吴昌时才调任吏部文选主事,代理郎中事,掌握了文官铨选的大权。
一朝权在手,吴昌时不由得意忘形起来,在京都的官场上频繁活动,徇私受贿,一面为朋友同党安排好职位,一面对结过夙仇的人痛下恨手。
在吴昌时代理文选郎中的当月,正值例行的科道外转,就是在给事中和御史中挑出几个人出京作地方官。科道出京照例是要升官的,但通常还是被认为是很吃亏的事,因为给事、御史不但在京中颇有势力,而且随时可能升为京卿,前程无量,而一入外官之流,远离朝廷,前途就十分暗淡了。
何况此时正是天下多事之秋。外转为地方官,天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因此科道们全都不想被外转出去。按惯例,每次科道外转都是给事中一人,御史两人,但这一次吴昌时偏要杀一杀言官们的威风,一下子外转了四个给事中和六个御史。大多数言官为此相当愤慨,但当时吴昌时的后台太硬,只得隐忍。
可是随着周延儒的失宠和郑三俊去职,陈演等人又正在煽动一起摧毁周延儒在朝势力的风潮,言官们的积怨终于爆发出来。再加上吴昌时平日招摇太甚。得罪的人很多,才有了这次对他的集中攻讦。
明朝的官僚向来彼此撕咬不休,但许多人共同攻击一个郎中级的小臣的事件却极为少见。崇祯皇帝正在邪火上撞的时候,见到劾书上有同首辅勾结操纵朝政、与宦官暗通声气及泄露机密等重大内容,立即对这宗案件表现出病态的关注。
在这时候。崇祯皇帝还收拾不了躲在通州大营的首辅周延儒,那就先收拾周延儒的首号爪牙——吴昌时吧!
崇祯皇帝执政从来就有一个保守机密、慎之又慎的原则。最忌讳宫中与外间。内阁与部僚互通消息。平日里有关重大事宜的本章发往内阁,他都是亲自密封在黄绢小匣中,亲笔在封条上写好“某日某时送阁”;内阁票拟之后,原本章连同票签再放在原来的小匣里,由阁臣密封“某日某时某臣等谨封”,再由他亲自启封。
这一套繁琐的办法。就是怕内臣或是中书一类办事人员有意无意了解了机密,泄露出去。而这个胆大妄为的吴昌时竟然既勾通内阁又勾通太监,觊觎大密,暗操朝政。这还了得?
为了不让手眼通天的吴昌时得到消息,他没有把攻击吴昌时的劾疏发往内阁,因为怕内官见了也会走露风声,劾疏就一直装在自己的袖子里,趁着身边没人才亲自批旨:立即将吴昌时除名,听候审判。
崇祯皇帝在处理吴昌时案时表现出的极度小心谨慎,实在有点疑神疑鬼,小题大做。但他自己却真是很郑重其事的。他平时亲自批的御旨,字都是真草相间,唯独这一次批旨全用楷书,无形中也反映出他当时的心态。
皇帝如此郑重,这样如临大敌,吴昌时要想躲过这场灾难已经不可能了。四月,崇祯皇帝再次在中左门平台上升堂断案,亲自审讯吴昌时。
这次审讯一派杀气腾腾,内阁、五府、六部大臣以及京卿、科道官员全部被召入,崇祯皇帝身着素服角带,更是一副要杀人的气势,太子和定王也随侍在身旁。
在此之前,锦衣卫密探已经向皇帝报告了周延儒与吴昌时狼狈为奸、纳贿营私的种种劣迹,围在崇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们也摸准了他的脉,用真真假假的“事实”向周延儒大泼脏水,因此他在心里早已拿定了主意,审讯不过是为了耍耍威风,出出恶气。
没想到,吴昌时却是个硬骨头,对于所有指控一一辩解。崇祯皇帝特别痛恨吴昌时罪款中的“通内”,因为宦官内臣是他自己的家奴,却被朝臣中的小人利用,实在是情理难容。但吴昌时却说:“祖宗之法,交结内侍者斩。此法最为森严,臣虽不才,哪里敢触犯?”
崇祯皇帝喊来揭发吴昌时通内的御史蒋拱宸,要他当面对质。谁知蒋拱宸已经被周围的气氛和吴昌时的强硬态度吓破了胆,伏在地上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崇祯皇帝被气得几乎也要发抖,只能大骂吴昌时欺瞒狡辩。吴昌时仍是不屈不挠,说:“如果皇上一定要以通内之罪坐臣,臣怎敢违抗圣意?处罚自当由臣承受,但要违心屈招,臣实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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