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黄海道都观察使崔励原本为天朝使团准备了盛大的筵席和歌舞表演,但因为在城郊发生了火枪刺杀,内禁卫大将柳东溟心惊肉跳草木皆兵,生怕宴会人多嘈杂再出意外,命崔励取消接风宴会,对驿馆中的执役也紧急盘查,只有家眷在本地并且执役十年以上者才能留在驿馆中,其余的差役一律清出馆中,两位天使和主要随从人员的饮食由黄州府衙特供,宁肯接待简慢一些,也不容再有意外之事发生。
驿馆四周的守卫更是森严,巡逻士兵二十四人一队,总共十二队日夜不停地绕驿馆巡视,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驿馆,黄海道除了都观察事和郡事、州牧几个主要官员能见到大明天使以外,其他僚属一律各归本衙,天使要在黄海州城待两日,这期间确保天使的安全是各衙官员的第一要务,同时,缉捕刺客的大网已经撒开,当日执仪仗、演杂戏和抬香亭、搭彩棚的差役、民夫都要一一审讯,柳东溟这回是动了真怒了,发誓要揪出刺客和叛党,他向张原请求把舞女具喜善带去州衙审问,张原辞以具喜善伤势未愈,暂不宜严刑拷问,过几日再交出——
柳东溟虽有疑虑,但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刺杀竟会是出于张原授意金世遗的谋划!
阮大铖对张原包庇那舞女甚是不解,张原也未与阮大铖多解释,只是道:“此女是关键人物。过几日便知底细,集之兄拭目以待吧。”
次日午后,细雨绵绵,张原正与阮大铖下围棋休闲,书状官金中清急急来求见,说是绫阳君殿下和光德大夫尹继善已经赶到黄海道,现在州衙沐浴。很快就要来驿馆向天使致歉、问安。
张原和阮大铖也换上官服冠带,等了大约两刻时,就见柳东溟、柳西崖、禹烟、许筠、崔励等人陪着一位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深青色蟒袍的青年男子进到驿馆。这青年男子身量中等,长脸,高鼻。面色微黑,英气勃勃,不待随从打伞,快步冒雨走过庭院,上到馆厅,举目向张原和阮大铖一望,长揖道:“李倧奉王命特来向天使问安。”
跟在李倧身后的一个五十来岁的朝鲜官员紧接着施礼道:“尹继善拜见两位天使。”
张原、阮大铖还礼,张原道:“有劳绫阳君殿下、有劳尹大人,请坐,看茶。”
绫阳君李倧今年二十三岁。颇得国王光海君的信任,得知大明天使在平壤夜宴时受惊,主动向光海君请命前来迎接天使,昨日行至距离黄海城七十里的凤山郡,半夜得知大明使团在黄海城外遇刺。虽未有人员伤亡,但此番惊吓不是在平壤能比的,李倧与光德大夫尹继善天未亮便启程赶来——
李倧向张原、阮大铖表达了护卫不周的歉意,侧头问柳东溟:“柳大将,此去王京尚有近五百里路程,沿途定要严加护卫。决不能再出差错。”又补充了一句:“大王还不知道天使在黄海道遇刺之事。”
柳东溟甚是惭愧,说道:“崔观察使欲调黄海道军役一千五百人护送天使前往王京,我已拒绝,这些军士平日缺少训练,缉盗捕贼都力有不逮,难以担此重任,我准备飞调王京禁卫军一千人星夜赶来黄州护卫天使进京,这样方能万无一失,绫阳君殿下以为如何?”
李倧却不正面回应,说道:“这个还是征询两位天使的意见为好。”说这话时,仔细观察张原的细微表情。
张原微笑道:“从王京汉城征调禁卫军前来护送,不但会惊扰贵邦大王和沿途军民,日后我二人归国也要受言官弹劾,说我二人在贵邦作威作福。”
李倧心领神会,提议道:“两位天使谦和仁义,不愿过于兴师动众,但使团的安全是必须要保证的,黄海道的军役既不堪用,那就让平山都护府调精兵来护送,如何?”
张原不置可否道:“不必太劳烦,不必太劳烦。”
柳东溟也觉得从王京调内卫来有点小题大做,平山都护府离此一百余里,节度使李贵也是李氏王族远裔,让李贵挑选精兵护送的确是折衷的良策,当下对张原说道:“平山都护府离此不远,就让平山节度使派一千五百精兵前来护卫天朝使团吧。”
张原道:“何须一千五百人,一千人足矣。”
绫阳君李倧道:“那就征调一千二百人吧,也请柳大将火速向大王报知此事,地方兵马入京要得到大王旨意才能启程。”
柳东溟点头道:“殿下先派人命李节度使挑选精壮可靠的军士赶到黄海城候命,待大王旨意到,我等就启程。”
当晚,绫阳君李倧在驿馆设宴宴请大明使团,李倧、柳东溟等人陪着张原、阮大铖在清雅小厅用宴,酒席上李倧代表光海君再次慰问两位天使,并赠送礼品若干,席散后李倧亲自送两位天使回馆舍,拱手道别之际,李倧把一纸短柬悄悄塞到张原手中,张原不动声色,作别回到自己居所,在烛光下展看李倧给他的短柬,短柬无头无尾,只写道:“建州使者额尔德尼一行十三人五月初四过了肃川郡,若无意外,初十日前后会抵达王京,该如何应对,全凭天使作主。”
张原将短柬卷起,借烛火点燃,看着短柬熊熊燃烧又化为灰烬,门前守候的穆敬岩和马阔齐、舍巴三人看到火光,探头来看了看。
张原准备写日记,慢慢磨着墨,心里想着如何发动这场宫廷政变,忽听庭院中具喜善的声音:“奴婢求见天使张大人。”
张原便扬声道:“让她进来。”
具喜善进来了,马阔齐、舍巴跟在她身后,具喜善展裙拜倒施礼,张原道:“具姑娘见我有何事?”
具喜善道:“奴婢想问一下,是绫阳君殿下前来迎接大人进京吗?”
张原反问:“具姑娘认得绫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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