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辰时初刻,太子朱常洛带着太监王安、钟本华、李鉴三人步行四里路来到西六宫的启祥宫大门外,启祥宫原名未央宫,嘉靖年间改作启祥宫,万历二十五年后,万历皇帝就把启祥宫作为寝宫,启祥宫为两进院,主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东西配殿有转角游廊相连,万历皇帝一般居住在后殿,朱常洛四人来得早,启祥宫大门都还没开,侧门却是开了,已有内侍去通报,但足足两刻时还未被召见,朱常洛内心愤懑,在宫门柏树下来回踱步,王安跟在身后小声安慰,一边按着自己的胃部,脸有痛楚之色,王安的胃痛之疾又犯了。
正辰时,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带着两个内侍匆匆赶来,向太子朱常洛见礼,看到吊着臂膀的钟本华和歪着脖子的李鉴,问:“两位公公都是昨夜受的伤?”
钟本华道:“是被昨夜闯东宫的刺客所伤。”
王安与李恩私交不错,问:“李公公是来向万岁爷奏闻巡城御史审理梃击案结果的吗?”
李恩一面让身边内侍去通报,一面答道:“是,御史刘廷元的初审结果已经出来——”
“那刺客是如何招认的,供词怎么说?”太子朱常洛声音干涩、眼布红丝。
李恩有些为难地看了王安一眼,王安便道:“千岁爷莫急,很快就能见到万岁爷爷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启祥宫的太监出来了,宣皇太子朱常洛觐见,朱常洛便跟着这太监来到启祥宫后殿的西暖阁向父皇跪拜问安,万历皇帝坐在绣龙交椅上,问:“我儿一早来此有何急事?”
在来启祥宫之前,朱常洛是怒火中烧,对自己的危险处境和多年来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极是愤懑,但这时见到父皇朱翊钧。他的怒气、愤懑瞬间都没有了,只剩下隔膜和惊惧,答道:“父皇,昨夜酉时。有贼人持杖闯入慈庆宫,打伤多名内侍,随后贼人被擒获,交与当值的燕山前卫指挥朱雄,儿子一夜惊恐未眠,故而一早来见父皇,请父皇严查此案。为儿子作主。”
万历皇帝听到竟然有人持杖闯东宫,大吃一惊,问道:“哪里的奸徒敢这般大逆不道,朱雄可有审理结果奏闻?”
朱常洛道:“儿臣方才在宫外候见时,有司礼监掌印李恩随后赶来,正是来向父皇禀报昨夜梃击案审理结果的。”
万历皇帝即传李恩觐见,李恩入西暖阁,将奏章呈上。跪禀道:“万岁爷,这是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呈上来的梃击案初审笔录,请万岁爷御览。”
万历皇帝本来是想叫人念来听的。想想还是自己过目,看罢刘廷元连夜初审闯宫者的笔录,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对朱常洛道:“哥儿莫惊,案子已查明,犯人名叫张差,蓟州井儿峪人,有疯癫之疾,言语颠三倒四,说甚吃斋讨封、效劳难为我。语无伦次,定是疯子无疑。”
朱常洛见这么大的闯宫梃击案要被定性为疯子胡闹,悲愤含泪,连连叩头:“请父皇作主。”
万历皇帝也觉得这样太儿戏,说道:“这只是初审,犯人到底是不是叫张差。是不是蓟州人还待核实,哥儿莫急,起来说话。”让身边太监把太子扶起来,赐座。
朱常洛道:“父皇,这皇城、宫城警卫森严,一个疯癫之人竟能闯过重垣直抵慈宁宫穿殿,若说其中没有暗中相助之人只怕难以服众,儿子恳请将此案交由三法司审理。”这是在来启祥宫的路上王安建议的。
万历皇帝却不想将这案子闹大,说道:“审理此案的监察御史刘廷元已经亲赴蓟州井儿峪,案犯张差是否疯癫很快就能查明,宫廷案件暂不要交给三法司处置,以免那些官员借此事掀风作浪。”
万历皇帝既这么说,朱常洛不敢再争辩,小坐片刻,便告辞回宫,万历皇帝却又把他叫住,说道:“年前礼科给事中亓诗教上疏为你母亲鸣不平,说什么皇太子母葬已有年而膳田不给、香火不供、坟园荒废——你看看这些言官,什么事都要管,无非是邀名,你母亲的后事朕岂有不放在心上的,过两日就传谕礼部,赐坟户三十名、园地二十五顷以供香火。”
朱常洛赶紧跪谢,然后辞出,闷着头就往慈庆宫方向走,王安、钟本华、李鉴赶紧跟上。
王安问:“千岁爷,那刘廷元审案结果如何?”
朱常洛不答,左右看看钟本华和李鉴,这二人伤势都不轻,说道:“你们两个冤沉海底了,被疯子打了。”
钟本华和李鉴面面相觑。
王安小声问:“刘廷元认为案犯是疯子?”
朱常洛恨恨地“嗯”了一声,离了启祥宫,愤懑又填胸了。
王安问:“那万岁爷又如何说?”
朱常洛压抑着内心的不满,说道:“父皇不肯把案子交给三法司审理,想着大事化小,免得外臣争讦——哦,末了说过几日会传谕礼部赐我母妃坟户三十名、坟园二十五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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