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刚用甘蔗挑去商澹然的红罗盖头和花冠,还没来得及细骣澹然的容颜,光线一暗,红纱帐从床檐两边垂下,那两个老快步出门,听得金属碰撞声,门反锁上了—
张原愕然,他不知道还有这规矩,门反锁是什么意思?
正眼看商澹然时,商澹然一手撩起额前璎珞,眸光盈盈看着他,神情亦羞亦喜,面色濯濯,皎如明月,眉色青黛,唇色朱红——
张原微笑道:“哦,原来是怕新娘子跑掉,所以门要反锁。
商澹然本想说“是怕新郎跑掉”,却含羞道:“为何要跑掉。”
张原在商澹然身边坐下,携手刚要说话,听得楼廊脚步声短促,随即就是拍门声,一个童音叫道:“张世叔、新娘子,请开一下门——
张原、商澹然面面相觑,又听得门外云锦和另一个婢女的声音:“啊,这喜童又跑回来做什么!”
“别拍门,别拍门——”
那童音叫道:“我的喜钱掉在洞房里了,闹洞房时掉下的。”
张原听出这是黄宗羲的声音,这小童胆子倒不小,一个人跑回来找喜钱了,忙道:“宗羲稍等,我帮你找找。”
门外的黄宗羲应道:“有劳世叔。”
商澹然将额前璎珞摘下,与张原一起在大床上找,很快在枕边找到那串红绳喜钱,张原将喜钱从门缝里递出,黄宗羲连声道谢:“多谢世叔,多谢世叔。”高高兴兴下楼去了,听得门外的堕民老道:“让人在下面守着,不要再让小孩儿打扰新人洞房。”
楼廊上安静下来,张原走回婚床,红纱帐低垂,撩帐进去,商澹然又已端端正正坐在床檐·高髻巍峨,嫁衣鲜艳,明眸皓齿,羞涩动
张原拉起她的手道:“澹然·让我好好看看你。”轻轻一拽,商澹然便盈盈站起,红锦织绣的婚裙雍容华贵,这婚裙留存有汉代曲裾深衣的款式,身材秀颀柔美的女子穿起来格外美丽——
张原道:“澹然真美,这一年身量也长高了不少——”
商澹然忍不住笑,轻轻动了动腿·将右足从裙下伸出,说道:“穿了高底弓鞋呢。”又道:“张郎是真的长高了许多。”
张原一看那弓鞋,忙扶商澹然坐下,说道:“这鞋子穿着不舒服吧。”
商澹然道:“还好。”
张原道:“把鞋脱了,上床吧。”
商澹然双颊绯红,低低应了一声,脱履上床,跪坐着·既害羞又局促,不敢抬头,听得声·张原也上床了,商澹然抬眼看了一下,又赶紧垂下眼睫,心“怦怦”跳—
却听张原道:“听,前院戏棚在唱什么?”
商澹然凝神听了片刻,摇头道:“听不清。”
张原道:“戏将散,这是西厢第五本最后一折了,我唱给你可好?”说着,握住商澹然的手。
商澹然应道:“好。”
与大兄张岱相处日久,耳濡目染·张原在戏曲方面的学问见长,《西厢记》更是熟悉了,张原仔细凝听戏棚的唱腔,跟着清唱道:
“四海无虞,皆称臣庶;诸国来朝,万岁山呼;行迈羲轩·德过舜禹;圣策神机,仁文义武—朝中宰相贤,天下庶民富;万里河清,五谷成熟;户户安居,处处乐土;凤凰来仪,麒麟屡出——谢当今盛明唐主,敕赐为夫妇,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的都成了眷属—”
《西厢记》这曲终奏雅词,商澹然也是会的,便轻声附和与张原一起唱这句“愿普天下有情人的都成了眷属”,爱意激涌,二人拥抱在一起,商澹感觉张原的唇凑过来,即宛转相就,前年七夕在白马山上,二人曾有过一次亲吻,但那次嘴唇一触即分,好似蜻蜓点水,意义大于实质,这回就不一样了,张原舌尖轻叩,澹然唇齿微分,如双鱼戏浅水,活泼泼乍分乍合,带着甜酒气味,带着各自的气息,相濡以沫,正此之谓——
半晌,商澹然被吸吮得气喘咻咻,缩回丁香舌,说了一句:“张郎,宾客还未散哪。”
定婚两年半,今夜始同床,商澹觉得还应该说些什么,张原却有些急迫了,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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