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
春江水暖鸭先知,仗要打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但兰州城十九家棺材铺子是日日开张,生意兴隆。
老百姓家里有上年岁老人的,都抓紧订棺材了,过了这村没这店,等官军跟西寇见了大仗,再想买棺材可就难咯。
俗话说人多嘴杂,兰州城的人最多,兰州城的嘴最杂。
朝廷的陕西巡抚与五镇边帅议了几日战守,整个卫城都在风传甘肃大帅杨嘉谟的回信。
杨大帅在信中说,即使副总兵王性善的军队染上天花,关中五镇,甘肃镇也只能由他们作战了。
杨嘉谟也想到兰州来打仗,只是插汉部的虎墩兔在边墙外虎视眈眈,几万蒙古人饿得眼冒绿光。
甘州边军刚在北边跟他们打过一场,扔出去三十多条性命,拾回来四百多颗脑袋,连最穷的旗军打了这仗都报怨,缴获的破袄子比他妈旗军的破袄子还破。
杨嘉谟以世袭凉州卫官出身,历任四镇,半辈子都在跟蒙古兵较劲,从来没见过北鞑子毁了边墙结步阵进来抢堡子的。
而且只顾抢牲口夺米面,连部众尸首都不勾走……这是饿得连战马都吃了,这股子狠劲儿让杨嘉谟不敢再抽调兵力。
之所以议了几日战守,是因为尽管练国事定下加急进兵、直捣河湟的大方针,但在具体的作战思路上,诸镇大帅无法达成统一。
根子在贺虎臣身上。
五镇边帅,临洮大帅王承恩、固原大帅杨麒、甘肃副帅王性善、宁夏大帅贺虎臣、榆林副帅尤世禄,里面只有贺虎臣跟刘狮子正面交战过。
人们看重他的建议,但他在人们眼中非常不靠谱。
因为他的建议是让这几万人马都在兰州蹲着,刘承宗不渡河,他们也不渡河,蹲到夏末冲进河湟把田地能毁多少毁掉多少,再回来蹲着。
老母亲深陷敌境的临洮大帅王承恩一听就急了:“贺帅莫非是叫刘贼打怕了,还守到夏末,要不我等一同给上书朝廷,在兰州修边墙算了。”
打人不打脸,贺虎臣的脸当时就,他脸黑,红不起来,只是成了酱猪肝的黑紫色,拍案骂道:“放他妈的屁,那刘狮子手下都是我的宁夏兵,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打?”
王承恩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跟贺虎臣吵架了,一听这话,张着嘴硬是没说出话来。
倒是噙着青瓷烟斗的固原大帅杨麒面上晒然,他就是兰州本地人,这边很多年前就种植烟草,他也有抽烟斗的习惯,歪着嘴没好气道:“也有我的兵,我勤王回来这兔崽子把兵都给我拐走了。”
说罢,杨麒把烟斗拍在桌上,对众人抱拳道:“随你们议怎么打,朝廷给我调的兵甲战马送抵兰州之前,固原镇兵哪儿都不去。”
杨麒特别想单骑跑到河湟跟刘承宗一对一分个生死,他是把刘狮子恨到骨子里的人。
天底下姓杨的没招惹过刘承宗,本来固原军就哗变过一次,跑了不少精兵强卒;后来去勤王,抽调了一部分,打仗死了点、在山西跑了点,心想着能回固原补充兵力,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个光秃秃的固原。
粮没了,兵也没了,马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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