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喽!”曹朋笑道:“姐姐,咱们搬家喽!”
张氏把婴儿抱起来,洪娘子则找人,抱起一捆艾草往外走。
“洪家婶子,你抱这些艾草做什么?”
曹楠躺在担架上,好奇问道。
洪娘子笑着回答说:“阿福刚才说,这东西有大用处,用来洗身,作用极好,我找人试试。”
曹楠脸上,露出一抹甜意。
她白了邓稷一眼,轻声道:“阿福,你可真聪明!”
那言下之意,就是在责怪邓稷:跟我弟弟学着点,看我家兄弟,虽没你读书多,却比你强多了。
邓稷对妻子这种小小的傲娇,只有呵呵傻笑,报以回应。
郭嘉心中赞叹,却又见怪不怪……
曾听曹公谈起过,说曹汲膝下有一子,常能奇思妙想。隐墨本就有些神秘,曹朋作为隐墨钜子的儿子,脑袋瓜子里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务,似乎也在常理之中。古书里有记载,说墨子曾造飞鸟,三日翱翔不断……墨家后来以博爱而著称,多任侠之人。反倒是机关之术,渐渐变得不为人知。郭嘉看曹朋的目光,有多了几分满意,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得更浓了……
“大兄,今日小弟双喜临门,一会儿摆酒,你可要留下多喝几杯。”
乔迁之喜,喜获佳儿,的确是双喜临门。
但如果再算上邓稷即将出仕的消息,那真真是三喜临门!
只不过,邓稷和郭嘉都是持重的人,在没有确定之前,不会告诉其他人。
郭嘉也连连点头说:“正当叨扰!”
说话间,他和邓稷往大厅走去,一边走,郭嘉一边道:“叔孙,阿福今年已有十四岁了吧。”
“恩,快将十五。”
“那也到了求学的年纪。”
邓稷叹了口气,不无失落道:“本来阿福是有机会的……只可惜,因为江夏黄氏,而逃离棘阳,错失了拜师学艺的好机会。之前,鹿门山庞公对他很看重,有心收他为弟子,还赐以书卷。前些日子,阿楠也和我说到这件事情,还托付我给阿福找个先生……但这一忙,又拖延了不少日子。”
郭嘉,沉默了!
他不是不懂邓稷话语中的意思。
邓稷分明是想要请他,给曹朋找个名师。
可这又岂是简单的事情?颍川,是天下闻名的求学圣地,有颍川书院,闻名于世……郭嘉、荀彧等人,都是从颍川学院出来。如果曹朋能进入颍川学院,对于他的将来,必大有补益。
问题在于,颍川书院能接受曹朋嘛?
说是有教无类,可实际上还要分三六九等。无名无出身无背景,有钱都未必能进得了颍川书院。
看看颍川书院的那些学子吧,有哪个又是简单之人?
郭嘉虽说是寒门,但祖上三代廷尉,也有些渊源。其父,也是官吏,虽官位不显,却有祖上余荫护佑。至于荀彧、陈群等人,皆高门大阀子弟……曹朋一无名声,二无出身,想进入颍川书院,显然非常困难。当然了,郭嘉可以找人帮忙,举荐曹朋为孝廉,然后就有资格进入书院。问题是,郭嘉会帮这个忙吗?他就算愿意帮忙,也未必能找到肯举荐曹朋的人。
哪怕是荀彧,也不一定会同意……
孝廉、茂才,每年每郡,也就那么几个名额。
别说帮曹朋举荐,荀家自己每年还要为这名额争个头破血流,又怎么可能会把名额让给曹朋?
难,非常难!
郭嘉不敢接这个活儿,可也觉得,曹朋这样子下去,也非常事。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叔孙,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你知道的,名师难求啊!”
邓稷难能听不出郭嘉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失落。
他这辈子,恐怕是没资格进颍川书院了!原本曹朋能拜鹿门山门下,也是一桩美事……却被黄射,生生破坏。每每想及此事,邓稷就有些难过。他非常期盼,曹朋能有个远大前程。
郭嘉有些不忍,于是又说:“叔孙,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
“颍川书院难入,我确实没有好办法。不过阿福聪慧,如果没个名师指点,的确是可惜了他的资质。我倒是认识一些人,可那些人……你知道,都有些臭脾气。我是觉得,以阿福的聪慧,早晚会成大器。是否‘名’师,倒不重要,关键是这个人德行出众,有真才实学。”
“那大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找先生也不一定非找那‘名’师。
这世上,有才学却无名声的人,多不胜数……你还记得,早先让我给叔父找帮手的事情吗?”
邓稷郑重点点头,“当然记得。”
“其实,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没想到,阿福的人面比我还广,居然找到了郭永。呵呵,郭永这个人我打听过,比我为你找的人更加合适。因为我为你找的这个人,没做过长吏,对那些琐碎事情,也不是很熟悉。不过,你即将去海西县,却需要有个帮手。”
邓稷看着郭嘉,有些疑惑。
“大兄,你就直说吧。”
“此人家住陈留,名叫濮阳闿。
才学非常出色,擅长《韩诗》《礼》《春秋》。可惜也是个没出身的人,如今在外黄教授弟子。我本想让他帮你,但你刚才说起阿福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濮阳闿当能胜任此事……
对了,文若说,孔文举对此人虽看不上,但对他的才学,也非常敬重。”
“既然如此,主公为何不征辟他呢?”
邓稷一语中的,问到了关键。
郭嘉面颊一抽搐,有些尴尬的说:“这个人,名声不好。”
“呃?”
“他曾因偷鸡,被罚作半载;太平之乱,他又从贼……虽说没做过什么坏事,可名声的确有点……”
偷鸡?从贼?
这可都是大罪过啊!
偷鸡是品行的污点;从贼更是气节有亏。
无论是那一条,都算得上是大罪名。怪不得曹操不敢用他……不是不想,而是要担心身边众人的态度。此时的曹操,远不是后来发出招贤令,明言‘无论品性,有一技之长皆可用之’的枭雄曹操。他正在起家的阶段,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包括方方面面,还有身边谋臣的态度。
想必,那些名人士子,不会愿意和一个从贼的偷鸡贼共事吧!
就连邓稷听闻这些,也有些不乐意。
好端端,你介绍给偷鸡贼给我,还要做我家阿福的先生?
就算他再有才学,我也不可能同意……
邓稷开口,就想要拒绝。
郭嘉说:“叔孙,我也知道这个人,有点不太合适。不过你听我说完……他偷鸡,是因为妻子怀有身孕。他家徒四壁,眼看妻子消瘦,才动了偷鸡的念头;至于从贼,更是迫于无奈。
想当初,太平贼声势何等惊人?
官军连连败退,几乎望风而逃。濮阳闿若不从贼,他妻儿都将丧命,实不得已而为之!”
邓稷眉头紧蹙,依旧没有言语。
不管是什么道理,这偷鸡和从贼,都是事实!
邓稷可以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但必须要考虑曹朋的未来。
将来人家提起曹朋,就会说他的老师,是偷鸡贼,太平贼……传扬出去不好听,于曹朋前程无益。
“叔孙,这个人确有本事,你不妨考虑一下。
若不肯让他做阿福先生,也可以带他去海西县……我想,这个人至少可以帮你解决很多麻烦。”
看得出,郭嘉是很中意这个濮阳闿。
邓稷想了想,苦笑道:“大兄,此事容我三思,再与你答复。”
“也好……我会着人,先把他稳住。”
“稳住?”
“我听说,这濮阳闿因声名之故,生活很不如意。他有个儿子,名叫濮阳逸,说起来和阿福的年纪差不多大小。濮阳闿担心他继续留在老家,会耽搁了儿子的前程,准备迁往江东。”
可怜天下父母心!
邓稷从前对这句话,并没有太深切的体会。
但是现在,就在刚才……他成为了一个父亲。也就在小生命呱呱落地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担。突然间,邓稷似乎理解了濮阳闿的苦处。不为人父,就难以体会其中辛酸。
心里面,在刹那间有些松动。
一个愿意为儿子远离故土的人……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邓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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