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一脸平静地看着王世充的双眼,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无论如何,你我也算相处一场,有这样的结局,老夫也足可欣慰了,王行满,希望你能早早地结束乱世,勿要苦天下之民,我的家人子侄,还望能照顾一二,这也算是老夫对你的最后嘱托了。@”说完,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向那牢房中走去。
王世充的眼中泪光闪闪,鼻子抽了抽,恭敬地行了个礼:“齐国公一路走好!”
第二天的晚上,仍然是在这榆林城中的大牢里,王世充换了一身四品的红色官袍,头戴纱帽,一脸阴沉地看着摆在院子里的三具尸体,昨天还生龙活虎,能吃能骂的三位重臣,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三具面色青黑的尸体,本来杨广下的令是斩首,但王世充在杨广面前反复请求,这样让先皇重臣死无全尸,只恐会惹人非议,所以杨广才勉强同意赐毒酒,王世充又说在这边关重镇公开处刑,只怕会让突厥小瞧了大隋,于是这死刑的执行,又放在了这大牢之中,如果不是杨广特地派了宇文述来监视,王世充甚至还想给高熲喂下假死药,来个金蝉脱壳呢。
宇文述一脸阴沉地目睹了整个行刑的过程,王世充在昨天夜里提完高熲之后,把贺若弼也给提了出来,警告他不要胡言乱语,不然全家人的性命不保,让这个关陇大将也只能在死前选择了沉默,再绝世的名臣,再强悍的将帅。取他们的性命。只要一杯毒酒就足够。看着他们的尸体,王世充心中暗暗地感叹:杨坚留下的一切,他的文臣武将,他的如画江山,都最终毁在了他的儿子手上。
十余个骁果军士抬起了三具尸体,用白布裹了,放在大车上,运向了御营方向。王世充只待起步,却听到宇文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王侍郎(王世充给临时授了一个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寺少卿的职务来查办此案),可否留步一叙?”
王世充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子:“宇文将军有何指教?”
宇文述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犬子不明是非,受人愚弄,冒犯了王侍郎,多有得罪之处,老夫向王侍郎请罪了。”他说着,深深地一个揖及腰。
王世充的眉毛动了动。他也没有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宇文述。居然会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四品官员如此折节,他连忙回礼道:“宇文将军真是折杀下官了,下官哪里受得起啊!”
宇文述抬起头,长叹一声:“家门不幸,老夫长年领兵在外,忽视了对这两个畜生的管教,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老夫上有愧于至尊,下对不起你王侍郎,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两个小子,向王侍郎陪罪。”
王世充看着宇文述现在装出的痛心疾首的样子,心中冷笑:跟老子演戏,再练二十年吧!但他脸上仍然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宇文将军,不必如此,都是封伦那个小人从中作梗,二位公子不过是中了他的挑拨罢了,陛下既然没有当时按国法来处置二位公子,想必是留有余地的,宇文将军不必过于担心。”
宇文述环视了一下左右,王世充知道这家伙有要事跟自己密商了,说道:“你们全都退出小院,离此二十步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宇文述也向着他的护卫们下了同样的命令,小院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月光照着二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地上,静得只能听到树上的夜枭叫声和穿越小院而过的夜风之声。
宇文述长叹了一口气:“王侍郎,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当着明人我也不说暗话,这次确实是老夫受了封伦的挑拨,定下了这计策想要害你,只是你的反制手段实在让老夫开了眼界,现在你赢了,但正如刚才你所说的,老夫还没有完全输掉,至少老夫还在这个左翊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你若是这回赶尽杀绝,非要置我的两个儿子于死地,那咱们可就是不死不休之仇了,如何选择,还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王世充哈哈一笑:“宇文将军倒是够爽快,我本以为你还会跟我继续演一阵子戏,靠着低三下四来求我放过你的两个儿子,没想到别人一退,你倒是直截了当地直接下了最后的通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宇文述的三角眼中凶光一闪:“王侍郎,老实说,我以前知道你很厉害,但不知道你有这么棒,封伦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老夫一时糊涂,上了他的当,才会跟你为敌,现在老夫也很后悔,如果你这次能放我一马,帮我向着至尊求情,免我儿子一死,以后我宇文述就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定当有所回报!”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宇文将军,你恐怕弄错了一件事情,这回可不是我的反击,而是你的仇家李浑帮了我一回,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吧,是李敏知道了你的计划,才通过了萧瑀告诉至尊,前天夜里也是至尊亲自领兵抓的你的二位公子,你真要找仇家,不要找我,而是去找姓李的和姓萧的才是。”
宇文述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但他们只是告状,以后跟他们的仇,我也会慢慢地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住我的两个儿子的性命,王侍郎,至尊既然提拔你当了这个刑部侍郎,又让你来查办高熲的案子,想必我儿子的案子,最后也是要归到你手上来审理,是死是活,还不是凭你的一句话么!”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案子,我是管不了的,你的两位公子贩卖的可是五十万斤生铁,人赃并获,所有参与这案件的手下全部被斩立决。无论是谁来审理此案。都不可能让他们活。除非把大隋的法制给全盘改了,所以能决定你二位公子生死的,不是我王世充,而只是至尊。”
宇文述的脸涨得通红,声音提高了一些:“可你毕竟可以承圣意来办案,这回至尊宠信于你,你至少是在他面前可以说得上话的,只要你肯为我儿子求情。我儿子生的希望也能大一些。王侍郎,老夫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这次肯帮我一回,以后我也自当回报,若是你见死不救,那就是逼着老夫与你为敌到底,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吧。”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宇文将军,你既然是来求我助你,那就应该对我有起码的尊重。且不说你这回想要置我于死地,才会招致这个结果。若不是李浑知道了你的这个计划,这会儿我只怕已经给你害死了,就是现在你来求我,却摆出这一副威胁人的态度,你想吓唬谁?先皇时期,我王世充虽然官职不高,但连高熲和杨素的账都可以不买,现在也不见得会怕了你宇文将军,惹毛了我,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王世充的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在这寂凉如水的夜色中,却让宇文述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自他得势以来,几乎所有人的在自己面前都是奴颜卑膝,只有这王世充在自己面前,敢如此顶撞,一点也不吃自己的威胁。想到刚才高熲给抬出去时那面色青黑,七窍流血的模样,宇文述突然感觉到背上一阵发凉,气势也减了好几分。
王世充察颜观色,知道宇文述有些后怕了,他这一生见了太多这样的色厉内茬之徒,宇文述虽然位高权重,但其本质跟高熲和杨素等人相比,差了太多,自己想要对付他,实在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以后想和此人合作,使之能为自己所驱使,今天这次见面,首先在气势上就得压倒对手。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语调缓和了一些:“宇文将军,在下无意与你为敌,但你若是居高临下,或者想要主动地以为我敌,那王某也没什么好怕的,无非鱼死网破而已,这回你的儿子犯了大事,至尊也很清楚就是你指使的,对你的信任本就出了危机,你若是还在这里威胁我,吹大气,那祸事必将为时不远,作何选择,全凭你自己了。”
宇文述一咬牙,换了一副笑脸:“王侍郎,刚才老夫心情过急,说话也重了些,对不起了。老夫今天是心甘情愿和你王侍郎做朋友的,也请王侍郎能高抬贵手,救犬子一命,”
王世充刚才紧绷的脸也缓和了不少,微微一笑:“宇文将军,你敬我一尺,我就还你一丈,这是王某从做生意之中学到的,若是你我平等交心,自然王某愿意和您这样的大将军做朋友呢。刚才王某所说,也是实话,令公子的性命,是掌握在至尊的手中,王某真的帮不上大忙。”
宇文述长叹一声:“难道我的儿子真的就要这么给杀头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王某可不这样看,如果至尊有意按国法处置令公子的话,昨天就当众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依王某所看,至尊现在也是在观察,然后再作出决定。”
宇文述双眼一亮:“观察?观察什么?是观察我宇文述是不是为了救儿子想要铤而走险,举兵叛乱吗?”
王世充笑道:“将军对至尊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至尊也不会怀疑你有二心,不然就不会是夺你兵权这么简单了,那只不过是最基本的一个人事调整,若是你的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对你不作任何处罚,对于文武百官是难以交代的,我所说的观察,不是观察你宇文将军,而是观察这回上报此事的李浑和萧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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