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的眉毛动了动,冷冷地对着陈棱,神色平和,他不紧不慢地道:“陈叔,姑母给了我在这郢州便宜行事之权,所谓的便宜行事,就是包括了视情况跟重要的盟友结盟或者是作出让步。我跟王世充的约定,是正式盟友间的协议,稍后我自然会亲自向姑母禀报,但并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陈棱气鼓鼓地道:“是,你是不用经过我的同意,但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和王世充做这样的交易?他一个外来户,在这郢州无权无势,就算他富甲天下,但现在被新皇帝所猜忌,这才会外派郢州,我们有什么必要对王世充作出这样的让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我看这姓王的也算不上什么强龙。”
萧铣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陈叔,你是带兵之人,兵法应该比我懂,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可你对这王世充一无所知,就想当然地说人家不行,不觉得太轻率了点吗?”
陈棱不屑地动了动嘴角:“这王世充是有几个臭钱,我也相信他打仗会是一把好手。但世家子弟谁不知此人出身低微?他少年的时候打遍天下,却一直不得升迁,混到今天,也不过是个中州刺史,连萧皇后都说此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土财主罢了,不用太担心,难道不对?”
萧铣摇了摇头:“我就是差点给姑母的这个情报给坑死了,王世充远比传说中的要可怕得多。上次你说韩世谔不足为惧,结果人家召来了个李靖,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这教训你还不吸取吗?”
陈棱的脸上一阵惨白。气焰全无。叹了口气,道:“谁曾想到那韩世谔的表弟如此扎手呢。早知道就不给他派护兵,让那些蛮夷们把他给宰了,也省事得多。”
萧铣一拍面前的文案,震得陈棱一哆嗦,他的耳朵里却钻进了萧铣的怒骂声:“陈棱,你什么时候能用点脑子?我现在真的担心我一走,你不用半年就会把这里弄得一团糟。甚至会把我和姑母给暴露出来!”
萧铣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陈棱,那模样象是要吃人,陈棱从未见过萧铣如此可怕的表情,一时间被吓得不知所措,愣在了当场。
萧铣得势不饶人,上前一步,对着陈棱继续吼道:“陈棱,你永远就是这么没来由地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在郢州呆得时间长了,就能掌控一切?告诉你吧。我们在这里做的这点事情,以前瞒不住李靖,现在也瞒不了王世充。”
“你是不是以为王世充是个只会钻营的无能之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你当真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陈棱有些回过了神来,被萧铣这样指着鼻子骂,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他也沉声回应道:“昨天怎么了?今天又怎么了?”
萧铣的声音略微低了一些:“昨天上午,就在我们这些人全呆在这小院的时候,你可知道王世充去了哪里?为什么他坚持不要你的人护送?你自己就没想过吗?”
陈棱昨天的心思全在萧铣和刘大娘之死上,对王世充的动向一无所知,听到萧铣这样一问,略微一呆,转而说道:“那王世充昨天离开这小院后就回了白云客栈啊,晚上我还去探望过他,他留在客栈的随从,就是那个千牛卫都尉张金称,说他上街体察民情去了。”
萧铣恨恨地向地上“呸”了一口:“这说法你居然也信?你怎么不想想昨天这郢州城的官员中还少了谁!”
陈棱猛地醒悟了过来,颤声道:“你,你是说,王世充去见了李靖?!”
萧铣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又高又尖:“陈棱,不是我说你,你在这郢州有着合法的官方身份,也不知道一天到晚手下的那些亲兵要来做些什么!要是你吃空饷只是为了养活一帮成天喝酒赌钱,逛妓--院的泼皮混混,那不如尽早回你庐江老家的好,以免留在这里坏我们萧家大事!”
陈棱被萧铣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的这帮手下本来多是乡里的游手好闲之徒,因为有着一身子蛮力而被他倚重,新进得这大城市自然如野马脱缰,加上平时无所事事,便成天出入这郢州城的赌坊妓--院。
陈棱曾经骂过他们几次,这帮人却总是推说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方便打探各种情报,陈棱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陈棱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我的手下确实办事不力,回去后我是要严加管教,不过你说昨天王世充和魏征跟那李靖见面,消息可属实?”
萧铣冷冷地回道:“你若是肯在那白云客栈外放哪怕是一个人暗中监视,也会知道他们的去向。昨天李靖离开院子后就去了白云客栈等着王世充兄弟二人,姓王的一回客栈,三人就一起骑马出城。一直到晚上戌时过后才回来,然后王世充又和他的几个手下一直聊到子时过后才睡觉。”
陈棱忿忿不平地道:“你前天夜里跟他们见过面,自然知道王世充住的客栈,我又不知道这些,而且我派了人想去跟着王世充他都不让,后来我出了你这院子后向那张金称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他们住的地方,赶过去时王世充已经不在了。”
“即使是这样,我也请那张金称吃饭,想从他嘴里探听点消息,萧铣,你没资格说我不作为!”
萧铣重重地“哼”了一声:“陈叔,我们都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不问原因,只看结果,你的人都查不到王世充在来郢州前,就派人在这郢州四处打探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实话告诉你吧。你我的情况。王世充前天夜里来找我时。已经一清二楚了,甚至连我们私下的小动作也是一清二楚,连姑母和我们的关系都给他猜到了。”
陈棱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人什么也没回报!”
萧铣没好气地说道:“这才是我刚才为什么说很担心我走以后情况的原因!你的那些手下全是些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斗得过王世充?人家这次是有备而来,从他短短几天就能掌握这郢州黑白两道的几乎所有情况,就知道人家的情报能力有多强大了。”
“你知道今天这王世充在州衙做了些什么吗?你是不是以为他只是例行公事地跟那些文官见个面?你知道他为什么今天没有见你们这些武官?”
陈棱听得心惊肉跳,嘴巴闭得紧紧地,盯着萧铣。希望听到更多的事情。
萧铣看着陈棱,叹了口气:“今天王世充效法当年的曹操,一个个召见郢州的官员,然后把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在他们面前,把这些人吓得魂不附体后再哈哈一笑,把那些证据全部付之一炬。陈叔,你听到这件事,现在有什么想法?还会认为这王世充是个易与之辈吗?”
陈棱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吞了一泡口水,道:“这也太可怕了。看来我们确实低估了王世充这个人,以后必须要作为劲敌来对待。”
萧铣直勾勾地盯着陈棱。冷冷地道:“还有一件事,雷世猛、董景珍、张绣、杨道生这四位今天没有得到王世充的召见,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陈棱差点一口血没有喷出来,他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都在打颤:“他,他怎么连我们打入郢州官府的人都知道?!”
萧铣叹了口气,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姓王的这一手是做给我看的,我既然和他约定了要撤出所有在郢州的手下,他就用这种方法告诉我,我的人他已经全掌握了,要是不撤,那他就会对我的人下手,也不会再跟我有合作。”
陈棱半天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象是失了魂似地瘫坐在了那张板凳上,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道:“萧铣,那现在怎么办?真的要向姓王的低头吗?”
萧铣忽然笑了起来:“该怎么办是你由你来决定的事,明天我就走了,不用再留下来面对这王世充,可是你陈叔却要留在这里和他打上好几年的交道啦!”
陈棱的脸胀得象个憋坏了的膀胱,变成了猪肝色,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叹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刚送走了李靖这尊神,却来了个更难对付的王世充。”
陈棱从指缝里突然看到萧铣正似笑非笑地,以一种兴灾乐祸的神情看着自己,一下子计上心来,他把手放了下去,脸上赔着笑,对着萧铣道:“贤侄啊,你也跟这王世充打过交道了,对此人应该多少也有些了解。依你所见,这人在我们郢州想做些什么,以后我又该如何跟此人相处?”
萧铣今天表演了这么半天,目的就是为了诱陈棱上钩,让他帮忙摆平这刘大娘之死,眼见陈棱开始上钩,心中窃喜,但是表面上仍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陈叔什么时候又用得着小侄了?你不是要向姑母告发我这个野心勃勃,想要背叛她的侄子吗?”
陈棱脸上堆着笑,脸颊上的两堆肥肉在跳跃着:“贤侄说哪儿的话嘛,叔刚才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这几年在这郢州可算是黄金搭档了,一起建立了这么庞大的势力,可别最后闹得不开心,让外人笑话啊。”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