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戎机(七上)
“是。”少年们低声回应,因为紧张,嗓音显得约略有些颤抖。
树林里随即变得寂静异常,外边旷野上的马蹄声却骤然大了起來,如同山洪般越涌越近,有人在骂骂咧咧地抱怨,有人在低声唱着不知名的长调,还有人既不想骂街,也不会唱歌,只顾着扯开嗓子,象野兽一般发出凄厉的长嚎,“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回声在空旷的原野中反复激荡,仿佛有无数群饿红了眼睛的草原狼,成群结队往树林这边赶,冬天快來了,它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将自己的肚子里面填满油脂,所以不会挑拣食物的肥瘦,它们沒有族群概念,也不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吃饱,死后也会变成其他野兽口中的肉食。
狼嚎声中,朝阳的温度慢慢变冷,凄冷的阳光照在洒满露珠的草原上,将整个草原照得如同海面一样波光粼粼,浪起浪伏,有一匹纯黑色的三岔铁蹄马从海底钻了出來,晃着脑袋,鼻孔里喷出一股股白色的烟雾,紧跟着,又是两匹,连同马背上的骑手,一样夜一般的纯黑。
更多的战马走进少年们的视野,或黑色,或者暗灰色,宛若一群迷路的幽魂,在幽魂一般的马贼身后,则是五名身穿草绿色衣服的鬼子兵,挺胸拔背,趾高气扬。
一共是二十六名敌人,其中二十一名是马贼,总数超过了日本鬼子的四倍,他们面对自己人时满脸凶横,转过头看向鬼子,则整张脸都笑成了一团牛粪,带队的鬼子伍长小野次郎被这种人上人的感觉熏得有些身体发飘,用马鞭遥指远处的树林,用生硬的汉语大声喝问:“茅君,入云龙地可能藏在树林里,你地,敢不敢进去把他揪出來。”
“太君尽管等我的好消息。”被叫的名字马贼头目点头哈腰,唯恐回应得慢了给鬼子留下什么不良印象,这天下早晚要由日本人來坐,他要抓紧最后的机会博一个封妻荫子。
“太君您尽管看好吧,什么入云龙过江龙,在咱们兄弟手里,还不是统统要变成虫子。”周围马贼们也不甘屈居人后,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仿佛从來沒听说过入云龙的威名般,眼睛中丝毫沒有畏惧之意。
草地上的马蹄痕迹上已经又重新凝上了露水,那说明入云龙等人至少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对着一个空空的树林,当然不用害怕,更不用担心被那个神枪手隔着几十丈远一枪撂倒。
被派來督战的小野次郎哪里知道马贼们的如意算盘,见这些家伙个个面无惧色,还以为藤田纯二的重赏激励起了作用,当即高兴地一指树林,“所有人,前进。”
“前进,活捉入云龙。”马贼们大声响应,纷纷促动坐骑,黑压压地朝树林扑了过去,虽然队形混乱,但仗着人多,看起來也颇具声势。
只用了三分钟多一点儿的时间,他们就已经进入了步枪射程,少年们紧张得手心冒汗,纷纷拿眼神请示张松龄,希望他能早点下令开火,以免马贼们冲得太快,令大伙來不及阻击。
张松龄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再做任何反应,比这规模更大的冲锋他见得多了,二十來号马贼根本无法影响到他的心神。
他必须等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敌我双方兵力相差过于悬殊,他不开枪则已,一开枪,就必须打乱对方的指挥,为赵天龙那边创造完美反攻机会。
张松龄不肯下令,两个手持盒子炮的少年也不敢随便开枪,眼睁睁地看着马贼和日寇们大呼小叫,距离树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三百米,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八十米,七十、六十,五十五、五十,时间忽然过得极慢,眼前画面被天空中落下來的阳光撕成无数碎片,蓝天、碧草、白露、黄土、黑色的马蹄、灰色的土匪、草绿色的鬼子,猛然间,破碎的画面又整合为一,在少年们的眼前迅速放大,他们已经能看到战马鼻孔喷出的白烟,他们已经能看到土匪敞开胸口处露出的黑毛,他们已经能看见小鬼子伍长那充满得意的眼睛。
他们的心脏猛然抽搐,停止了跳动,然后突然又恢复了工作,“砰砰砰砰”地狂跳不止,就当他们快要被自己的心脏给活活敲死的时候,天空和地面猛地颤抖了一下,被马贼们重重护卫在正中央的鬼子伍长两眼之间出现了一个钢笔粗细的血洞,愤怒的子弹余势未衰,带着脑浆和血浆从鬼子的后脑勺飞出來,溅了紧随其后的马贼满头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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