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相府。
庞仲是个喜静不喜奢华的性格。
昭仁帝新赏的宅院占地颇广,有五进三出几十个房间,能容下一五代同堂的大家庭。
他却独爱打发了所有伺候的人,一个人独坐在花园里,就着半轮残月自斟着下一盘棋。
今夜有一轮品相颇佳的望月,庞仲独盘腿坐在小几前,挺直了惯常佝偻的背时自斟自弈时,神色明显是自得与畅怀的。
郑声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刚抬起的腿就迈不出去了。
他自然看得出庞相为何自得与畅怀。
筹谋了大半辈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地肖想了几十年,经历了漫长苦涩难捱的等待,皇位终于近在眼前,神仙也会飘飘然。
这更让他不愿当这报丧鸟。
“老师……”他本就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又在庞相投来目光时,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今晨我们放出的死士,至今无一人回来。”
庞相执棋的手一顿。
早上收到那封情报,放死士查探村落时,他是请示过庞相的。
他肯定庞相了然他这话的言外之意。
但庞相不主动开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在静到能听清人心跳的空气里,郑声死死地盯着自己脚面:“……老师,我们此前得到的情报可能是真的。前几日被我们抓到牢里的蒋家人是替身。而真正的蒋家人早已被偷梁换柱了。”
“而我们这次的刺杀很可能也并未成功,反而起到了打草惊蛇的反作用。”
“死士们应是都被灭口了。”
“而距今已有半天,蒋家人应当是早已又转移了。”
庞仲微微低下了头,意味不明地把玩着棋子:“……牢里的人都被偷梁换柱了?”
郑声能感受到头顶愈来愈重的压力:“回禀老师,事实极有可能是如此……”
庞仲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还有闲暇抬头瞥着郑声:“那你们找到蒋家人的新位置了么?”
郑声不着痕迹咽着口水:“请赎学生无能……”
庞仲望着一局势如破竹,只差一瞬便要将军的棋局,平静地点头道:“那你的确是挺无能的。”
扑通一下——
郑声当即就跪下了:“请庞相赎罪,在对蒋家人动手前,臣未走漏一丁点风声;待真正动手时,臣的手段亦绝对算得是雷厉风行……”
“从臣对蒋家动手,到蒋家人全部入狱,前后不过只花了不到十天。”
“期间臣还一直派人监督着蒋家上上下下。”
“臣真的不知道蒋家人是何时察觉并逃脱的。”
他都能感受到庞相的沉怒。
他们如此疾如迅雷地动手,就是想尽快将蒋家灭口,除掉老平阳侯夫人所生的一脉,尤其是与陛下交好的蒋侯爷、手腕出众的蒋二小姐,这两个巨大的威胁。
为此他们还大费周章地弄了一个造反罪。
如今造反罪倒是顺利被扣上了,可蒋家人却全都从网里漏出去了,只留下一群无用的替身。
只要这一家子人在,罪名是可以随时被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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