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房之中,李徽和荀康对面而坐,神情肃然。
窗外春阳高照,院子里的花树开的灿烂,一切都是那么的明媚可喜。但李徽和荀康心中,却全是阴霾。
“德康,此事你怎么看?”李徽缓缓开口道。
荀康咳嗽一声,缓缓道:“主公,此事蹊跷啊。而且,后果恐极为严重啊。”
不知什么时候起,荀康对李徽的称呼变成了‘主公’二字。一开始,李徽是不习惯的,纠正了几次之后,荀康总是不改,便也作罢。好在荀康只在私底下人少的时候这么称呼,倒也无伤大雅。
“愿闻其详!”李徽道。
“陛下突然驾崩,此事必有蹊跷。从未听闻陛下有暗疾,陛下才二十多岁,怎会睡梦之中魇崩?这显然不合常理。我们在京城的耳目禀报,三月三当日,陛下出城踏青,神采奕奕,尽兴而归。更是看不到任何迹象。当晚便驾崩了,这其中必有原委。老夫认为,陛下恐为人所害。”荀康沉声道。
李徽沉声道:“说的不错。然则,你认为谁会如此胆大包天,做出弑君之事?”
荀康抚须沉吟道:“要知道是谁弑君,便要知道陛下驾崩对谁有利了。陛下自亲政之后,对于皇权甚为重视。谢公辞世之后,我大晋已无世家大族可完全左右朝政,朝政已经落入司马氏手中。换句话说,陛下可以决定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经无需像以前那般,要看世家大族的脸色了。但皇权独大,会稽王把持朝政,不免引陛下忧虑。故而以王恭制衡之。”
荀康站起身来,缓缓踱步,继续道:“当日主公曾言,司马道子和王恭之间的争权,必将引发动荡。现在看来,此言已经应验。老夫以为,司马道子定不堪陛下支持王恭制衡自己,特别是近来司马道子外失荆州,王恭又以北府军北伐为由,逼迫司马道子拨钱粮扩军,更是对司马道子刺激甚大。司马道子行事狠辣,权力欲望极大,岂肯容局面恶化。故而,弑君之事极有可能是他所为。因为,这有利于他破局,独揽大权。”
李徽轻轻吁了口么,微微点头。
“司马道子这么做表面上看,对他是极为有利的。其一,王恭所凭借的便是陛下的支持,陛下一死,王恭便失去了靠山,再无同司马道子争权的可能。其二,新皇年幼,且据说甚为愚钝。五岁尚不能说话,可见智力堪忧。司马道子借机摄政,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举。大权独揽,却又名正言顺。光是这两点,便足可令司马道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弑君之事了。”
李徽沉声道:“德康之言,有理有据,恐情形正是如此。司马道子行事大胆狠厉,不计后果。好弄权术,私欲膨胀,做出任何事来都不奇怪。更何况,陛下支持王恭,早已令其不满。压力之下,铤而走险破局,是极有可能的。陛下恐正是他暗中谋杀。此人到底还是年轻,行事如此仓促急躁,不免漏洞百出。恐怕不光是我们看得出来此事是他所为,别人也都看得出来。这样一来,后果堪忧啊。”
荀康道:“主公的意思是,王恭他们定会有所动作?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李徽起身缓缓踱步道:“有谁会愿意坐以待毙么?王恭等人岂会什么都不做?那岂非等着司马道子以新皇之名来削弱他,最终将他吃干抹净,粉身碎骨?德康可知那王绪传来司马道子的话是怎么说的?他要我上奏阻止北伐,司马道子便可以此为理由,撤销王恭北伐的定议,不许王恭北伐。若王恭无法北伐,则无需扩充兵马,供给粮饷物资,反而可能会裁撤兵马,减少供应。一切都以朝廷圣旨的名义,名正言顺。王恭将处处被动。北府军他维持不住,他便无法立足了。绞索会慢慢的套在他的脖子上,最终令其窒息而亡。王恭岂会坐视不管?”
荀康点头道:“主公所言甚是。主公认为,王恭会怎么做?难道他敢出兵?陛下之死虽然疑惑重重,当并无司马道子弑君的证据,他若贸然行事,岂非师出无名?反而将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李徽沉声道:“理由可以有千万条,未必需要以陛下之死为理由。狗急了会跳墙,司马道子若是聪明的话,此刻便不能逼迫王恭。但我估计,以司马道子的脾性,恐怕以为自己占尽上风,要赶尽杀绝。那便难有回旋余地了。德康,大晋恐要大乱了。”
荀康吁了口么,沉声道:“果然外忧一去,便生内乱。大晋之所以偏安一隅,无力北归,不是没有缘故的。各怀心思,内部掣肘,互相钳制,乱局丛生。国力财力都在内耗之中白白消耗了。好不容易遇到北方大乱的局面,此刻要是沉下心来,上下一心的好好积蓄力量,几年后便可趁北地凋零之时北进,可成大业。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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