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李徽一行整装准备出发。
众官员送行至城北,道别之后李徽等人上马之时,一名官员上前来拉住了李徽的马缰。
“在下有件事想恳请大人应允。”那人仰头说道。
李徽认出了那人正是苻朗。当初在寿春抓捕苻坚之时,苻朗也在寿春,当场被李徽擒获。但当年李徽出使秦国之时,得苻朗殷勤照顾。苻朗当年还帮了自己大忙,为自己引荐了王猛,方才得以订立和议,让自己能够安然离开长安。
当年在长安的时候,苻朗曾多方维护自己,对自己很不错。
李徽感念于此,故而在寿春抓到苻朗之后并没有为难他,征求苻朗意见之后,将他收留在身边做了石城县公所辖的长史,安顿他在身边做了闲职。
“哦?元达兄,你有何事?”李徽俯身微笑问道。
苻朗道:“此事难以启齿,但萦绕在我心头多日,一直想和你说。”
李徽跳下马来,拉着苻朗走到一旁,笑道:“元达,有什么话你便说,不必遮遮掩掩。”
苻朗点头,轻叹一声道:“弘度,这一年多来,承蒙你看顾,让我在徐州安安稳稳的度日。你给我的待遇和礼遇也颇为丰厚。我苻朗只是个降臣而已,你却如此待我,实在令我感激不尽,也愧不敢当。”
李徽笑道:“说这些作甚?患难见真情,当年在长安,你对我也是一片赤诚相待。我可从没有把你当降臣看待。对我而言,你是我的朋友。我只希望你在徐州舒舒服服的待着,日子过的称心如意。倘若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说,或者跟荀别驾说便是。”
苻朗躬身道:“惭愧惭愧。多谢多谢。可是,我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李徽讶异道:“此言何意?”
苻朗道:“近来我听闻许多我大秦之事,慕容垂作乱关东,慕容冲起兵关中。又闻仇池、丁零等族纷纷自立,姚氏羌族叛乱于陕中。再加上大晋正在北伐。哎,我大秦现在风雨飘摇,四处狼烟。每想到这些,我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短短一年时间,局势糜烂至此,令人唏嘘扼腕。”
李徽沉声道:“元达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初若不是苻坚欲灭我大晋,也不至于如此。我当年在长安便说的很清楚,秦国内部不稳,却图我大晋,这是不明智的举动。这些话你也是知道的。”
苻朗点头道:“我明白,在下并无半点责怪大人之意。局面至此,确实是我大秦咎由自取。但我苻朗毕竟是大秦氐族,苻氏宗室之人。我大秦目前遭遇如此困境,身为大秦皇族宗室,我如何能够安然逍遥?我在徐州固然安逸,但心中却无一刻安宁。所以,思前想后,我想向你请求一事,希望你能网开一面,放我回秦国,放我回长安去。”
李徽皱眉道:“元达兄,你真打算回长安么?我并非不肯让你回去,你在我这里来去自由,全凭你自己心意而决,我不会限制你的。可是,我必须要提醒你,眼下的关中正在战乱之中,你若回长安,这一路风险不小。况且,就算你回长安,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有时候,大厦将倾,凭个人之力恐难违天意。你回去了,也无法改变局面。请恕我说话直爽。”
苻朗微笑道:“你说的对,我也知道自己回去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若留在这里不闻不问,岂非更加难以心安。于我而言,宁愿去长安和大秦偕亡,也不愿在此苟安。我苻朗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无领军之才,只是个无能的废人,但我却知道,家国有难,宗族遭劫,不能袖手旁观的道理。我回去,哪怕只是出绵薄之力,也是心安理得。恳请大人准我回长安,我将不胜感激。”
李徽轻叹一口气,微微点头。他理解苻朗的心情。苻朗是令人敬重的,虽然他有些迂腐之气,但在气节之上却非常人能及。相较于那些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徒,苻朗便是一朵白莲花般的存在。在人品气节上是高人一等的。
以前,李徽总是认为有些人甘愿赴死是愚蠢,但这些年下来,李徽知道那是多么宝贵的一种品质,是求得内心安宁的一种升华。自己若是阻止他离去,其实是一种庸俗的看法,反而是以庸俗之心度高尚气节的表现。
“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你了。故国沦落,长安烽火,你身为氐族之人,身为大秦宗族之人,想要回去和尽一份力,这无可厚非。这令我反而更加的敬佩你。不过,元达兄,有些事尽力便好。盛衰兴亡,皆有天数。人力有事难以回天。我希望你不要钻牛角尖,但求无愧于心,不必强求。”李徽沉声道。
苻朗当然明白李徽的意思,整冠长鞠行礼道:“多谢大人成全。在下明白你的话,我此去也不是要和晋国为敌,我大秦的敌人现在反而不是你晋国,而是那些叛贼宵小之辈。我也做不了什么,只希望能够陪在陛下身边,让他感觉到我大秦并非都是寡情薄义之人。至于生死,可生则生,必死便死,我倒也不是非要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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