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缓缓道:“你说这些话,似乎在说给我听?似乎在告诫我什么?”
李徽拱手道:“兄长,我只是提请兄长注意这一点。如今你谢氏可谓是如日中天。淮南大战胜利之后,四叔的声望已经无人望其项背,而你北府军之威也是天下无人不知。但越是这种时候,其实便越是危险。你也说了司马道子之流之所为,那便是他们已经生出了警惕之心。我想,不仅仅是司马氏心生警惕,其余大族也必生出警惕之心来。当年,陈郡谢氏率领众大族保大晋,同桓温争斗,终压制桓温,令其不臣之心无法得逞。但现在,屠龙者已成恶龙。谢氏如今的地位,比之桓温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内,四叔大权独揽,在外,五叔,兄长还有瑗度等人各领军权。北府军兵马的实力和战斗力都超过当初桓温所领之兵。淮南大战之中,更是建立了极高的声望。谢氏已俨然成为上下人等防备的对象了。”
谢玄皱眉道:“那又怎样?我谢氏可无不臣之心,四叔对朝廷的忠臣,难道他们不知?难道他们倒要怀疑我谢氏和桓温一样,想要篡位不成?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李徽笑道:“谢氏上下的忠诚毋庸置疑,但人心这种东西,很难说清楚。除非你将心剖出来,递给别人看,别人才会真正的相信。否则,谢氏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已当得起一个词叫做:功高盖主。我想,四叔一定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允许司马道子对朝政指手画脚。因为四叔希望能够通过放权给司马道子,以平衡司马氏的担忧和猜忌。但这其实是徒劳的。”
谢玄皱眉沉吟不语。他知道李徽的话是对的。因为谢玄问过谢安,为何允许司马道子在政务和人事举荐上指手画脚,谢安明明可以阻止。看来,谢安显然是有这样的考虑的。
“依着你的意思,此事如何破局?”谢玄问道。
“破不了。除非……谢氏自己放弃权力,急流勇退。没有了威胁,便没有了猜忌。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肯的。因为没有了权力,也就没有了地位,便也没有了安全保障。这二者是矛盾无解的。”李徽轻声道。
谢玄苦笑一声,端起酒杯来灌了一杯,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便随他们去,不必去管他们。他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
李徽笑道:“可是,矛盾迟早要爆发,那是躲不了的。最终解决的方式可能会很惨烈。会变成你死我活的结局。不能听之任之,任由矛盾越积越深,猜忌越来越甚。还是需要从各方面进行舒缓的。比如说,此次北伐,谢兄即便有能力取得更多的战果,却也不能那么做。因为谢兄越是成功,便会越让谢氏遭到猜忌。这听起来很好笑,但事实便是如此。功劳越大,声望越高,别人眼中的谢氏便越可怕。”
谢玄哈哈大笑道:“闹了半天,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不就是劝我不要进攻关东么?呵呵,贤弟,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你不就是怕我进攻关东,破坏了你和慕容垂之间的秘密协议么?呵呵呵。”
李徽愕然瞠目。谢玄微笑道:“贤弟,其实,你的一些事我都知道。你和那慕容垂之间,必有隐秘协议是么?否则慕容垂怎会容你如此从容取得北徐州和青州之地。你也不必解释,是也罢,不是也罢,我都没有兴师问罪之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你是隐瞒不了的。你来提醒我谢氏的处境,我却要提醒你,你需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了,因为你的一些行为已经过界了。当然,我绝不相信你是通敌卖国之人,但任何人行事都要在规矩之内。否则的话,你便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身边的所有人。”
李徽此刻才明白,谢玄之前为何要以调侃的口气询问慕容垂为何不攻击自己了。看来他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他知道了,朝廷里也必然有人知道。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声张出来,或者说没有证据罢了。
“兄长,此事说来话长,待谢兄北伐回来,我自会向你坦诚此事,也会向四叔解释清楚。有一点请谢兄放心,我李徽行事,绝不会吃里扒外,勾结外人对大晋不利。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李徽沉声道。
“我信,贤弟,若我不信,我便不会当面说出这些话来了。哎,我想,我们还是不谈这些事了。没得让人烦心。你我兄弟难得重逢,下一次见面喝酒不知何日,咱们不如只喝酒,不谈国事。来,干一杯。”谢玄举杯笑道。
两人饮酒到未时,喝的醉意熏熏。谢玄要起身告辞之前,李徽领着他去城中火器库中参观。李徽告知谢玄,此次北伐,自己可以支援大量火器,助他北伐作战。有了火器相助,作战会顺利许多。
这是李徽第一次主动提出支援谢玄火器,然而谢玄却一口回绝了。
“贤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自有我的坚持。我从未向你讨要过火器,不是我不知此物威力,而是我谢玄从不夺人所好,也从不将胜利寄托在这些东西上。我北府军不用这些火器,也一样能够胜利。靠将士用命,靠兵刃盔甲战马阵型,靠勇气意志靠不怕死的精神。这已经足够了。那才是我北府军赖以胜利的法宝。”谢玄说道。
李徽再三劝说,谢玄却坚决不受。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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