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的话声音虽轻,但在顾谦听来,不啻于惊雷一般。这种话语从李徽口中说出来,几乎验证了顾谦所听说的一些传言。这也是他此行来最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顾谦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强行让自己变得镇定,沉声问道:“弘度,老夫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徽笑道:“阿翁,咱们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问的。但我未必会有你满意的答案。”
顾谦点头,沉声道:“好,你觉得能答便答,不能答便不答。老夫并不强求。有人特地跑去吴郡,让我此次来徐州时劝你几句,说你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不受朝廷的管束,已然引起了朝廷上下的不安。甚至有人认为,你在徐州的所为,有违大晋之制,说你欲废除中正制度,取缔大族世家特权,说你大力推崇儒法之学,摒弃玄虚之学,甚至不许人们公开谈论。还说你刚愎自用,不听朝廷之命,无视朝廷规矩。本来,老夫嗤之以鼻,并不相信。但现在,起码老夫看到的听到的,乃至你自己说的,都表明这些话八九不离十。”
李徽笑着点头道:“这谁啊,总结的真完整。他说的这些我都干了。我承认。然则,那又如何?”
顾谦瞠目看着李徽,缓缓道:“他还说,朝廷中有人……说你心怀异志,有不臣之心。你承认么?”
李徽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顾谦和顾惔却没有笑,父子二人神情严肃的看着李徽。
“弘度,这件事没什么好笑的。这件事可是天大之事。去找我说话的人,不是普通人,乃是朝中重臣。他也不是代表他一人,而是代表着更重要的人物。他们不希望看到你被这种谣言毁了,所以才托老夫来跟你说。希望你能够收敛一些。你告诉我,你当真有那些……想法么?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污蔑于你?”顾谦沉声道。
李徽笑声停歇,看着顾谦道:“阿翁,我猜没有什么人想托你来问这些事。是阿翁自己想要得到答案是么?谁会来通过阿翁之口问这样的话?”
顾谦咂嘴道:“你休想套老夫的话,那人是谁我不会说的。你不愿回答,老夫也不强求你回答。毕竟这样的事,谁肯承认?而老夫也绝不会相信,你如他口中所言的那般,怀有不臣之心。”
李徽呵呵笑道:“我当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因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是有人故意污蔑我。我李徽乃大晋之臣,只不过因为我做事不合某些人的心意,得罪了一些人,偏偏我又屡屡立下大功,节节高升。他们看不得我这个寒门小族出身的人骑在他们的头上,对他们不屑一顾,不给他们好脸色。他们心气不顺,看不起我,又搞不定我,所以便用这种卑劣的伎俩来污蔑我罢了。这便是我给阿翁的回答。”
顾谦缓缓点头,笑道:“你这么说,老夫便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你这般人物,自然引人妒忌,各种污蔑之言都会传出来。但这恐也和你行事的风格有关。或许你该行事更加的谨慎收敛一些。”
李徽笑道:“凭什么?他们污蔑我,我却要因为别人的污蔑而收敛自己?那岂不是成了我的错了?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谦道:“老夫的意思是,这可以避免一些麻烦。如此严重的指控,难道你不担心么?”
李徽笑道:“我担心什么?我就喜欢他们看不惯我,甚至痛恨我,但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顾谦皱眉道:“可是,众口铄金。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讲。一旦陛下信了这些污蔑之言,朝廷真要对徐州做些什么,你又当如何?”
李徽起身,缓步走到顾谦身旁,微笑道:“阿翁,冒昧问一句。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们江南大族站在谁的一边?”
顾谦稀疏的眉毛抖动着,一时没有回答。
李徽微笑道:“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确实需要好好的考虑清楚。假设当真有那么一天,这又是一次押宝。押错了,满盘皆输。甚至从现在开始,便已经是押宝了。还要不要徐州的官职了?都要好好的考虑清楚。棋局一旦开始,便要落子无悔,那可没有回头路可走呢。”
顾谦吁了口气,缓缓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江南大族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我吴郡顾氏更是早已同你命运与共。其实,若当真要开一盘新棋局的话,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李徽一惊,看向顾谦。
“幸亏只是假设,阿翁这话听着我身上冒汗。”李徽笑道。
顾谦抚须哈哈大笑道:“老夫也身上冒汗,青宁屋子里的火盆烧的太热了些。烤的人头晕脑胀,身上冒汗。我们都开始说胡话了。青宁,开了窗户吧,透透凉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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