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建康城陷入了欢庆的海洋之中。
即便百姓们得知淝水大胜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初更时分。中军骑马打着锣在街头大声呱噪通知的时候,许多百姓已经上床歇息了。但听到北府军和东府军大破秦人的时候,所有人都爬了起来,加入了全程巡游的欢庆之中。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自从得知了秦人百万大军南下进攻的消息之后,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晋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无论是从表面上还是从内心里,这种恐慌都显而易见。
京城大量富户豪族已经开始南逃,吴地他们都觉得不安全了。许多人在江州南部,交州广州等地寻找落脚之处,置办庄田房产,以备不时之需。原本交广之地地广人稀,跟扬州比起来堪称蛮荒之地的地方,忽然成了香饽饽。房价地价短时间里飙升了许多。
普通百姓们没得选择,但也做好了跑路的准备。秦人在认知之中宛如虎狼,那是绝不能被秦人所奴役的。所以,哪怕拖家带口的往南逃,过逃难的日子,那也不能为秦人所奴役。
尽管在朝廷里,谢安不止一次的表示对荆州江州兵马,对北府军和东府军有绝对的必胜的信心,并且分析了各种胜利的原因。但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所有人,包括皇帝司马曜在内,包括京城豪族,朝廷重臣在内,其实都无信心。
毕竟,百万秦军南下,而大晋的兵马满打满算不到三十万,要防御从荆襄到徐州的漫长边境,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是捉襟见肘,没有胜算的。
怪不得士族百姓们准备逃跑,司马曜也随时准备逃跑。战事开始之前,朝廷便有人提出了迁都会稽的建议,司马曜还特地请谢安去商议这件事的可行性。那便是信心不足,准备逃跑的表现。
朝廷如此,也怪不得百姓恐慌了。即便安民告示每隔几天就出一道,试图安定民心。但这东西也是出的勤快,其实便越是让人觉得心慌。
整个京城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经历了各种负面的情绪和压抑恐慌氛围的笼罩。之前天天宴饮清谈的聚会变少了,谈玄论虚已经没了心情。虽然名士们一直标榜看淡生死,但真的到了这种时候,生死却是他们最为关注的事情了。
谢安做了大量的工作,才强力压制住朝廷里的失败主义情绪的蔓延,以及整个政局的大崩盘。特别是在桓冲兵败,彭城又失守的那段时间里。司马曜已经打算不听谢安之言决定离开建康了。而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以及京城豪族也纷纷准备南迁了。谢安制止了这一切。
他下令中军守住台城和外廓城门,召集了京城大族会议。谢安告诉他们,前方战局尚未到决战决胜之事。若因为一时失利而后方大乱,则会令前方士气崩塌,将士们失去信心。前方是战线,后方也是战线,秦人铁蹄之下,并无安全之地。
谢安说,他陈郡谢氏不会有任何一人离开京城。朝廷和大族若是都无信心和定力,必将大乱,不用秦人攻打,自己便会崩盘。
最后,谢安还下了严令。想走,可以。但要是此刻离开京城,便要放弃一切官职和地位,褫夺士族身份,从此不得享受任何士族的选官入仕举荐以及种种豪族士族的特权。可以为了性命而逃离京城,但是家族政治生命便要从此终结。
这一下,许多豪门士族不得不掂量掂量了。政治生命一旦终结,他们便和寒门小族无异。没有了特权的保护,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被掠夺蚕食,而毫无反抗之力。子子孙孙失去中正入仕的特权,这可比杀了他们还可怕。
在关键时候,谢安展现了他强硬的一面。甚为豪族的他,也知道这些人的七寸在何处,所以一击致命。
对于司马曜而言,他也不敢坚持要离开建康了。虽然谢安的话是针对士族官员的,但对自己其实也是一种暗示。如果自己执意这么做了,那么以谢安如今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废黜自己。
司马曜将自己的担心跟司马道子一商议,司马道子也觉得不能冒险。既然谢安这么笃定,何妨再观察观察。司马道子说,他不相信谢安不怕死。当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他定会同意撤离建康。
总之,前线战事紧张,面临生死存亡之时,建康城中也是波涛汹涌。最终,在淝水决战前夕,大晋上下反而安静了下来。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