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笑道:“不说了。弘度,我们走吧。”
一行人于军衙前整队,李徽策马立于谢道韫车旁,俯身问道:“阿姐,准备好了么?要出发了。”
谢道韫嫣然一笑道:“走吧。”
说罢,碎花车帘放下,花容隐没。车马前行,离开京口。
当日晌午,一行人乘船渡江抵达对岸,往东北方向进入徐州境内,一路往北而行。
时正初夏,草木繁盛。从海陵郡往北的这条路,李徽三年前上任之时便从此经过。和三年前相比,徐州之地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山野荒芜,荒村寥落的情形如今已然不再。一路往北,路途所经,村舍星星点点,鸡鸣狗吠之声相闻。田野里,田亩整齐,禾苗青绿,麦田金黄。随处可见劳作的百姓。山坡上有羊群游荡。
整个徐州,在经过了三年多的多种优惠和助农政策以及吸引劳力的举措之下,从当初的萧索荒寂,到如今已然呈现勃勃生机。
徐州去年一年,人口净增两万七千户,回流和投奔的百姓越来越多。荒芜的田地山野都在迅速的被复耕开垦。村落复兴,市集开始热闹,而城池的商业也逐渐开始繁荣。
事实上,李徽的举措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无非是于民生息,鼓励耕种,减免赋税,助农助渔,修缮一些原本就有的水利而已。而仅仅只需如此,徐州便在三年时间里起死回生,焕发生计。这其实说明,只要有稳定安宁的环境和一些简单的举措,百姓们便会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稳定是一切的前提。
看着这些生机勃勃的情形,这多少冲淡了李徽内心之中的郁结。
关于谢玄的事情,李徽并没有对谢道韫隐瞒。在第一天晚上宿营歇息的时候,李徽向谢道韫告知了谢玄割袍断义之事。
谢道韫得知后震惊不已,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才道:“难怪他凌晨离开京口,没有向你告别。难怪他去向我告辞的时候欲言又止。难怪我见他情绪低落,似乎彻夜未眠。原来,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去年他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他理解我的选择。现在看来,却是在骗我了。”
李徽叹息道:“此事也不能怪他。谢兄为了谢家的声誉着想,对我心生怪责,也是情有可原。倘若你谢家不是我大晋豪阀大族的话,他也不必背负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谢道韫道:“错都在我。”
李徽摇头道:“当然不在你,也不在我。这件事上没有人有错。”
谢道韫轻叹连声,说道:“你们兄弟,互相欣赏,情投意合。谁料想竟然到这个地步,当真令人心痛。我绝不希望你们走到这一步。”
李徽苦笑道:“谁又愿意呢?可是又能如何?”
谢道韫沉默良久,问道:“你后悔么?”
李徽摇头道:“没什么可后悔的,这便是代价。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失之桑榆得之东隅。我得到了你,这或许便是代价。没有人能够鱼与熊掌兼得。”
谢道韫道:“可是,你们兄弟这便恩断义绝了?”
李徽道:“恩断义绝倒不至于,他虽同我义绝,但我还是视他为义兄。他怎么选择是他的事,我无法控制他怎么做,我只能尊重自己的内心的抉择。或许有一天,我们兄弟还能和好如初。我希望有那么一天。”
三日后,一行人抵达淮阴。
淮阴城中气氛很不一般,进城之时,李徽便发现有许多车辆满载家具被褥女子孩童出城。还有人挑着孩儿,挎着包裹往城外去。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惶之色。
回到家中,见了谢道韫,张彤云等人自然欢喜。不过,她说的话也让李徽明白了为何有那么多的百姓出城。
“道蕴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要打仗了啊,到处都在谣传,秦人要攻来了。城里百姓人心惶惶的,许多人都在往城外跑,要往南边去呢。道蕴姐姐来的不是时候啊。”
李徽闻言恍然。秦人要进攻的消息早已流传开来,怪不得会有许多人离开淮阴。李徽即刻召集荀康荀宁以及众官员询问情形。
一问之下,果然如此。从北边逃难来的人,这几天增多了起来。他们说,秦人大军已经从邺城出发,兵马无数,铺天盖地。目标正是往徐州这里而来。
消息传开之后,便有人开始往外跑。人心都开始慌乱起来。荀康也做了解释,但是效果不佳。
“这些人,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就算秦人要打过来,也不能这么急着逃跑,我东府军在呢,怕什么?这些人,当真是忘恩负义之辈。平素对他们再好,关键时候也指望不住。”有官员怒斥道。
李徽倒是觉得很正常。百姓怕死,秦人又是心头阴影,听到消息自然恐惧。想要逃离淮阴,也属寻常。
但即便如此,这种趋势也要制止。不能任由局面发展。人心不稳,还如何迎敌?
不过解释是没用的,阻止也是不可取的。有些事越解释,越被误解。越拦阻,便越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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