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呵呵一笑,叹道:“若我大晋被灭了,正统何在?”
王坦之瞠目结舌。王彪之面色难看。两人都知道谢安的意思。如果秦国攻来,灭了大晋,什么正统不正统,全都灰飞烟灭了。
“我大晋立国百年,自有存续之理,倒也不是什么人想灭便能灭的。我们有兵马数十万,百姓数千万,秦人想要灭我,哪里有那么容易?”王彪之沉声道。
谢安点头道:“说得好。王翁早这么说,我们便什么也不必做了,又何必去派使前往秦国,行缓兵之计,争取时间?这样好了,我们撕毁这份和议,即刻集结兵马等待秦国进攻便是了。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灭国,大不了沦为氐人之奴便是。何必去谋划劳神?”
王彪之脸色发白,皱眉不语。王坦之忙道:“谢公,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谢安道:“那么二位是何意呢?梁益二州本就在秦人之手,和议上并未承认割让给秦国,只是以目前疆域为界,不得进攻梁益二州罢了。怎地便成了割地了?就算没有这一条,二位,我们便有能力夺回二州么?梁益二州已经被占两年了,怎不见二位提出派兵收复呢?还不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收回来的能力。既如此,李徽为了和议成功,顺水推舟,又有何不妥?”
王彪之冷声道:“看来不是不妥,而是有大功了。”
谢安叹了口气道:“王翁,文度。眼下我们要考虑的是大局。秦强我弱,要想争取时间,必是要受些委屈的。李徽入虎狼之地,订立这份和议,并没有损害我大晋核心利益,争取了三年时间,这已经很好了。何必苛求?当初讨论出使人选的时候,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点了几个人,都不肯前往。李徽义无反顾的去了,达成了这份对我大晋有极大价值的和议,怎地反而要拿办他?这又是为何?”
王彪之王坦之皱眉不语。半晌后,王彪之道:“这份和议,老夫持保留意见。是否同意,老夫觉得还是廷议决定为好。老夫不能被人戳脊梁。”
王坦之也道:“正是,此事重大,当廷议而决。谢公,我们还是禀报太后和陛下,召集官员议定为好。”
谢安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只能这如此了。”
王彪之王坦之拂袖离去,这还是三人第一次在大事上发生如此争执和分歧。
次日一早,大晋朝廷便召开了朝会。太极殿上,爆发了第二轮的争执。
十二岁的司马曜情绪激动之极,针对四条和议条款大加指责,大骂李徽丧权辱国,割地赔钱,大失大晋天威。莫看他只有十二岁,稚嫩的脸上表情丰富,薄薄的嘴唇之中吐出的言辞激烈之极。
“……如此和议,岂能同意?朕若同意了这样的和议,有何面目面对我大晋先祖?众卿,朕的意思是,即刻派人告知秦人,我大晋不接受不承认这样的条款,绝不答应这有损我大晋尊严的和议。谁要是同意了这样的和议,便是我大晋的千古罪人。不但如此,还要将李徽即刻拿办拷问。此人必为秦人所成策反,恐已是秦人细作。诸卿以为如何?”
司马曜摆明了态度,殿上众官员顿时纷纷附和,言辞猛烈的抨击和议和李徽,一个个义愤填膺,口沫横飞。
崇德太后及时制止了这样的喧嚷,她点了谢安王彪之王坦之的名,她知道,决定权在三人手中。他们的意见才是最终的意见。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王彪之和王坦之表示,这件事当凭谢安而定,因为出使的人选和出使秦国的建议是谢安提出的,他们必须听谢安解释此事。
王彪之和王坦之这当然是推卸责任之举,但其实这也是给了谢安面子,起码他们没有公然的反对。
“太后,陛下,诸位同僚。适才陛下说,谁同意这份和议便是我大晋千古罪人。那么,谢安便做这千古罪人吧。”谢安只一句话,便令殿上众人全部哑然。
“此和议乃臣授意达成,李徽不过是执行臣的授意罢了。况臣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有什么丧权辱国之说。众口烁烁,义正词严,仿佛一个个都是忠君爱国之人。臣希望,当秦人大军打来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依旧都是忠良之臣,绝不肯卑躬屈膝,沦为秦人之奴。你们可以拒绝这份和议,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也要由你们承担。臣谢安,今日请辞回会稽东山,承担此次和议之责便是。太后,陛下,诸位,你们定夺便是。臣无能,臣让贤便是。”
谢安说罢,拂袖便走,留下殿上一片惊愕的目光,无数的眼珠子在地上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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