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脑子里一片混乱,强自压制心中的震惊和怒火。沉声道:“自然要请。但眼下之事,不得擅动。我认为这遗诏有谬,有人做了手脚。我的建议是,等大司马来京彻查此事,弄清楚了再执行。”
王彪之闻言厉声喝道:“岂有此理,郗中书,你口口声声说诏书是假,是何企图?”
谢安也冷声道:“郗超,你当谨言慎行。陛下新崩,魂魄未远,你便要质疑遗诏么?我大晋还是有规矩的,容不得有人胡言乱语,诋毁先帝,搅起风浪来。郗超,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郗超自知今日无法挽回,只好做最后的挣扎。
“这诏书,我的建议是暂不昭告天下,待大司马来京再定夺。”
“焉有此理?遗诏若不公布,岂非引人猜疑,引发混乱?国不可无主,太子需即刻即位,难道大司马一日不至,我大晋便一日不能立新皇,处在无主混乱之中不成?皇后,诸公,我的建议是,即刻昭告天下,奉太子登基即位,以安民心,免生乱局。新皇迟迟不定,外界猜忌将起,将不利于大局。”王坦之大声道。
众人纷纷点头。所有目光落在王皇后身上。王皇后迟疑半晌,点头道:“哀家觉得,还是请太后懿旨示下。”
谢安道:“说的是,即刻去请太后懿旨。”
寺人去请褚太后旨意,不久后,褚蒜子命人来传话道:“一切凭遗诏行事,国不可无主,当即刻昭告天下,奉新皇登基。”
至此,郗超完全明白了。这一切早已经是安排好的结果。自己拟的那份遗诏已经作废。王谢等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切都将不可挽回了。
郗超恼怒之极,愤然而出。出宫后会同身边人商议对策。有人提议当即要发动中领军行动,但很快发现台城兵马全部为谢玄的兵马控制。京城各主要街市已经戒严,兵马全是中护军兵马。
郗超知道,自己已经棋差一招了。这时候若是擅自行动,自己可能要遭到雷霆处置,决不可胡乱为之。
大晋咸安二年九月初五清晨,大晋皇帝司马昱驾崩的消息传遍京城。诏书于清晨公开颁布,并昭告大晋各地。在王谢众人的主持之下,司马曜于九月初六登基为帝。
九月初七,司马昱丧礼举行,灵柩葬于高平陵。
一直到九月初九,桓温迟迟未至,只上了一道奏折。奏折上对司马昱的去世表示哀悼,对新皇的即位表示拥戴。但同时,以身体病弱为由拒绝入京,也拒绝辅政。
九月初十,群臣以新皇年幼,又在服丧。首席辅臣桓大司马不能履职的理由请褚太后出山临朝听政。褚太后只得再次出山。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临朝听政了。
……
局面变化之迅速令人目不暇给。这一次王谢合作的天衣无缝,行动之迅速,合作之默契令人咂舌。从皇宫到京城,调动兵马雷霆行动,让这一切都在平稳之中渡过,而没有发生任何的变乱。
郗超代桓秘手握中领军上万兵马,但最终还是没有敢有任何的异动,便是因为王谢已经做好了准备。郗超意识到了这一点,感受到了威慑,所以才没敢擅动。
也正因为如此,将大晋朝从悬崖边上再一次的拉了回来。那封被撕毁的遗诏一旦颁布,桓温便会立刻有了道德上的制高点,奉旨篡位几成定局。
司马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差点断送了大晋社稷。这个只当了不到一年的大晋皇帝懦弱谨慎谨小慎微一事无成,还几乎干了最荒唐的事情。可谓一无是处。
唯一值得记下一笔的,恐怕便是他临死之前有勇气吃下那颗回春丹,起码让他能够在清醒的状态下安排后事,能够在王谢的劝阻之下改弦更张。
虽然新皇登基,京城的局面很快稳定了下来也并没有出什么纰漏。桓温郗超似乎也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但是,朝廷上下,京城内外却弥漫着一股不安和危险的氛围。
桓温越是沉默,这种危机感便越是强烈。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桓温绝非忍气吞声之人。去年桓温大军兵临城下,废皇帝司马奕,诛杀庾氏及反对他的一干官员全族的情形犹如昨日。桓温敢行废立之事,又怎会在这件事上忍气吞声?
郗超亲自拟定的遗诏被撕毁,重新拟定的遗诏让桓温希望司马昱禅让或者摄政的期望落了空。桓温岂会善罢甘休?岂会只上一道语气平静的奏折便作罢?绝无可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京城看似平静,并无波澜。但是这种不安和紧张压抑的氛围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反而越来越浓厚。王谢诸族朝中大员,以前还能开开玩笑。但现在,朝堂上氛围压抑之极。王彪之谢安王坦之等人无不时刻关注着桓温的动态,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惊涛骇浪。虽然王谢决意不让桓温篡位得逞,行事坚定果决。但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一次将比去年的废立情形更为凶险。这一次袭来的或许将是一场惊涛骇浪,会导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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