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差点笑出声来。看着李徽低声道:“瞧瞧,这火气没地方发,身边侍奉的都倒霉。”
李徽尚未回答,便听到谢安在屋子里大声喝道:“谁在外边吵闹?害我不能午睡?离得远远的去,莫来叨扰。”
李徽忙道:“四叔,李徽求见。”
沉默了片刻,谢安的声音传来:“老夫不想见人,你去吧。”
谢玄摊摊手,低声道:“我没说错吧?”
李徽大声道:“四叔,在下还是想和四叔聊聊。”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然后木屐的声音啪嗒啪嗒响起,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谢安出现在门口。外边的阳光刺激的他眼睛眯了起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不快。
“见过四叔。”谢玄和李徽躬身行礼道。
谢安看了一眼谢玄道:“你怎么也来了?”
谢玄忙道:“听说四叔心情不好,特来瞧瞧四叔,恰好遇到李徽了。”
谢安哼了一声,眯着眼看着李徽道:“李徽,钱庄的事情老夫今日不想听,回头让道蕴来告知老夫便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也不必来禀报了。”
李徽躬身道:“知道了。”
谢安道:“若无他事,你便去吧。”
李徽拱手道:“听说四叔心情不佳,在下斗胆问一句,因为何事?”
谢安皱眉道:“你难道不知么?朝廷里的事情,你一无所知?”
李徽道:“莫非是益州梁州被秦国攻占的事?”
谢安哼了一声。
李徽沉声道:“这件事我倒是听说了,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四叔大可不必为此事忧心。这件事其实没那么严重。”
谢安一愣,皱眉道:“没那么严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你该不会连这么点眼光都没有吧?秦国攻克梁州益州,对我大晋将是极大的威胁。我大晋西北洞开,大江上游为秦人所据,战略主动丧失。巴蜀富庶之地为秦所掌控,物产财富将为氐人养兵,这还不够严重?”
李徽笑了笑,拱手道:“四叔,出来晒晒太阳吧。今日秋阳很好,到了九月,怕是没有这么好的秋阳了,也看不到这么好的秋景了。”
谢安愣了愣,仰头看看天空。秋阳高照,阳光照在身上温煦舒适。再看院子里,各种菊花竞相绽放,金黄雪白姹紫嫣红。忽然惊觉这数日来心忧朝廷之事,居然要错过书房院子里菊花盛放的花期了。
谢安吁了口气,缓步走下门廊,沿着青石小道往院子中花坛锦簇之处走去。李徽和谢玄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脚下木屐啪嗒啪嗒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谢安来到一丛菊花花圃面前,弯腰嗅了嗅金黄盛开的花瓣,神情松弛了下来。
“李徽,我记得你写过一首诗,叫做《归园田居》是么?当中有两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哎,老夫这里菊花种的很多,可是何时才能过采菊东篱悠然自得的生活呢?”谢安缓缓开口道。
李徽轻声道:“四叔这样的人是身肩大任之人,注定要辛劳操持,为大晋呕心沥血的。或许有一天,天下太平了,四叔才能过那样的日子。”
谢安轻轻点头,叹息道:“天下太平,何日才能天下太平?这样的日子怕是永远也没有了。当年我不肯离开会稽东山出来为官,便是希望能够过悠闲的日子。四十岁前,老夫以为这一生都会悠然闲适。可谁能想到,还是不得不面对这繁琐的一切。”
李徽微笑道:“安石不出,如苍生何?”
谢安呵呵笑了起来,瞪了李徽一眼道:“你也来取笑老夫么?那是他们讽刺老夫的话。意思是说老夫名不符实。哎,也许他们是对的。老夫确实有些无能为力。我大晋的局面越发的紧迫,老夫却束手无策。如之奈何?”
谢安叹息着负手继续往前缓缓走去。天空湛蓝,秋风轻抚,院子里的高树上不时有落叶飘落而下,在空中飞舞旋转,落在三人的肩头和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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