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皱眉道:“老夫听谢玄说,你之前便预料到了废立之事,你岂是没有看法?”
李徽看了一眼谢玄,谢玄忙道:“我是告诉四叔,以作参考。”
李徽苦笑道:“谢公,那是我胡乱猜测的,只是私下里的胡言乱语,只是没想到应验了。下官也没想到谢兄会告知谢公。”
谢安带着疲倦的微笑道:“那么,你便再胡言乱语一番便是,老夫也不见怪。”
李徽一时无语。
谢玄道:“李徽,四叔要听你的想法,你便说出来就是了。难道你对我谢家还有戒心么?”
李徽忙道:“谢兄言重了,我只是担心,我的胡言乱语会影响到谢公的心情,甚至是后续的决策。这种时候,妄言会扰乱心神,而现在正是谢公需要凝神处置眼前大事的时候。”
谢安呵呵笑道:“李徽,你想多了。老夫自有计较,怎会被你几句话便左右。只不过,旁观者清,老夫知道你和别人不同,素有谋略。或许从你的角度,会给老夫更好的参考,仅此而已。”
李徽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斗胆说几句自己的看法。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谢公不要怪责。”
谢安道:“说吧。”
李徽道:“下官之所以预测桓温会行废立之事,完全是基于他的角度来揣测。下官猜测,桓温此次集结大军前来,定有见机行事之意。倘若朝廷没有防备,桓温的大军得以迅速掌控京城局面的话,那么桓温也许当真会有篡夺皇位之心。这一点之前在下曾向谢公说过的,我现在依旧这么认为。”
谢安抚须道:“老夫同意。老夫也认为他这是退而求其次之举。因为他没料到京城早已得知了消息,中军早已严阵以待。所以他打消了铤而走险的念头。”
李徽沉声道:“正是。这种情形之下,废立便是桓温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因为这既能让他立威,不枉费他率数万大军前来的周折。更是因为,在废立之后,局面对他将更加有利。下官甚至认为,废立之举,是桓温的最佳抉择。”
谢安眯着眼沉声问道:“为何?说来听听。”
李徽:“废立之后,桓温不但声威更甚。他并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他,他在乎的是天下人是否畏惧他,服从他。废了皇帝,这个目的显然达到了。另外,废立之后,朝中格局将会大变。新皇即位,会不会为桓温所控制?我猜,桓温必是要选择一个能被自己所掌控的新皇的人选的。而一旦这种情形发生,桓温便可以新皇的名义为所欲为。”
“和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么?”谢安道。
李徽点头道:“是。到那时,一切以皇上的旨意下达,则谢公和王仆射王侍中,朝中众臣是遵还是不遵呢?显然是无法违背的,否则桓温便会冠以抗旨之罪。局面到了那种程度,便入当年曹魏代汉一般,一样的无可挽回了。”
谢安点头。李徽说的这些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难以理解的道理。谢安也早已考虑过这些问题,想过这些问题。但是,就算是如此浅显的道理,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能考虑的到。更何况是李徽这样的后辈。
李徽能说出来,谢安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绝对不能让桓温得逞,不能让他行废立之事是么?”谢安沉声问道。
李徽摇头道:“在下并非此意。因为这件事恐怕难以阻止,已经木已成舟了。”
谢安淡淡笑道:“那可未必。太后还没准桓温的奏折,也没有下懿旨宣布。天亮之前,一切都能挽回。”
李徽轻声道:“谢公,桓温有备而来,废立便是他退而求其次的目标。郗超进宫时,那么多人涌出来作证,便足以说明桓温废立蓄谋已久。早已做好了诋毁陛下的一切准备。也足以说明,这是桓温早就想要达到的目的。况且那三人今日被带出城,明日便有供状,陛下身上污秽已经洗不清了。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拒绝桓温,桓温岂非无功而返?谢公不想激怒桓温,但这么做必然是激怒了他。”
谢安微微点头。李徽继续道:“以下官的看法,目前只能如此。没有妥协,便没有和平。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做出让步都是合理的。顾全大局,稳住局面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不考虑,不计较。”
“可是你说的那些后果该如何应对?”谢安淡淡道。
李徽道:“谢公,只能在新皇人选上不能让桓温得逞了。这是目前能做的最后的博弈。废立之事成功,桓温目的已经达到,此刻在新皇的事情上那是寸步也不能让了。新皇人选绝对不能由桓温指定。下官认为,若说底线,这便是底线。否则后患无穷。谢公和诸位大人当统一口径,不惜以一战之姿告诉桓温,若他再得寸进尺,便只能玉石俱焚。桓温已然得利,最多在朝廷官职上有些要求,以取得最大的利益。但只要新皇不被他完全操控,朝政之权依旧在谢公和两位王大人手中,这样的交换便是值得的。后续,桓温便不可能为所欲为,局面便不会恶化,甚至还有逆转的可能。”
谢安站起身来,双目炯炯看着李徽,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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