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牧之闻言恍然。他对此并不奇怪,眼下朝中局势愈发焦灼,桓温的野心几乎人人皆知。王谢诸族都在全力阻止。相互间虽然没有明着撕破脸,但是在外围以及各种方面的倾轧其实已经如火如荼。
只能说,吴郡士族这时候掺和进来,站在王谢庾氏的对立面上,若不予以警戒打击,岂能彰显王谢等大族之威。岂能警醒其他人。借着中正授官之事让陆氏和顾氏受到惩罚,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警告。若他们执迷不悟,后续将有更多的手段对付他们。
在已经干系到大晋国祚,大晋命运前途的大事上,世家大族毫不手软。当然,那也同时干系着他们自身的巨大利益,干系着自身家族的生死存亡。
所以,当王牧之在历阳郡城见到陆展和李徽的时候,关于居巢县的事情,他什么也没说。并且最近流民聚集,居巢县城里有了流民武装的事情,他也只字不提。因为陆展和李徽两人,本就是去送死的。甚至极有可能他们自己的家族也是送他们去当送死鬼的。
这并非是王牧之心狠手辣,而是阵营不同,只能如此。虽然他其实也觉得这对陆展和李徽而言是不公平的。
陆展的死讯传来的时候,王牧之一点也不惊讶,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只是当时有些奇怪,那李徽居然不肯逃离,居然要留在居巢县。当日在历阳郡的时候,这李徽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的,他是想要逃走的。但现在,他可以逃走的时候却选择留了下来。这让王牧之甚为讶异。
但这无关紧要,这是他自己找死,也不干别人的事。他要自己派兵前往救援,那绝对是不可能的,给李徽一个代理县令的任命,已经是王牧之能做的一切。
其实王牧之给李徽代理县令的任命,是带有某种死马当活马医的不切实际的期盼之意的。给予他一些行事上的便宜之权,或许能对他有所帮助。他其实是明白,自己这种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但还是这么做了。
而另一方面,也是在李徽死后,能够得到的朝廷抚恤稍微丰厚一些。以代县令的名义得到一些褒奖。王牧之心里也明白,李徽留下来其实是必死的,而这或许便是王牧之能给李徽的补偿。作为大族倾轧的牺牲品,李徽其实也是无辜的,王牧之只能做到这些了。
王牧之其实已经做好了听到李徽死讯的心理准备了,但是谁能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当数日前王牧之接到了李徽送来的信和大量公文口供,禀报了居巢县湖匪被剿灭,杀害陆展的凶手王光祖被诛杀,居巢县已经逐渐恢复秩序的禀报之时,王牧之当时根本不敢相信。将公文和信件读了数遍,他都还是不敢相信。
他详细的询问了送信人,居巢县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让人威胁那送信之人,威胁他不说实话便杀了他。送信人在死亡威胁下交代的情形和李徽禀报的基本一致。
至此,王牧之这才愿意相信,或许这一切都是真的。
王牧之当即决定亲自来验证一番。这件事可太重要了。这不光是李徽的成功,也间接让自己受惠。自己明年任期将满,未能解决居巢县的烂摊子将成为他仕途的污点和拦路虎。而现在李徽解决了问题,这也让自己的困扰得以解除。所以,他必须来查看清楚,了解真正的情形。
来时路上,王牧之其实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这件事感到高兴,另一方面,李徽做成了如此艰难之事,没有如王谢众人所设计的那样死在居巢县,反而立下了功劳。惩戒行为似乎变成了褒奖,危险似乎成为了李徽的机会,整件事变得尴尬之极。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让他不得不来。那便是,李徽是江南顾氏的人,顾氏和桓氏走在了一起。现在李徽完成了不可能的逆转,这件事未必能算到自己的头上。如果李徽将自己在历阳郡不但没有通报任何消息,反而有隐瞒的情形禀报上去,自己不但不会从中受益,反而会因此遭受质疑。
但事情并非没有转机。王牧之记得,李徽在历阳郡时曾否认他是吴郡顾氏子弟,言语之中似乎并不以身为吴郡顾氏为荣。如果他真的这么想的话,自己则可以拉拢他,和他达成默契。
另外,居巢县的事情还没宣扬出去,桓温还不知晓此事。如果等桓温知道了,恐怕会有别的变故。为了历阳郡守的官职,他会不会派人去让李徽按照他的意图行事?即便李徽说过他并非顾氏子弟,但如果桓氏派人招揽,他会不会倒向桓氏?
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从世家对抗的角度,还是从他王牧之个人的角度而言,都必须立刻前往居巢县确认此事,并且提前确认李徽的态度和立场。要赶在桓氏知晓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不能让事情走向自己不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王牧之第一时间赶来了居巢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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