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润诚恳地说道:“老先生,承蒙你这一年多的精心照顾,我才能继续指挥大军,但如今——”
这一次薛怀义无比坚决地打断了他,正色道:“大都督,老朽虽然不会舞刀弄枪,却从未忘记自己齐人的身份。大战在即,老朽留在这里,不只是能帮大都督的忙,也能指点其他郎中,也能亲手施救受伤的将士。哪怕只多救下一人,这就是老朽留下来的意义。”
厉天润看着老者坚毅的目光,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只能点头道:“那好,便依老先生之意,只是这药……”
“这就更没得商量了。”
薛怀义笑了笑,起身带着两个碗离去。
厉天润目送他的背影走出节堂,目光随即落在手边的信封上。
“厉都督尊鉴。”
庆聿恭的开头很客气,厉天润不以为意,继续往下看去。
“……阁下一日之间袭取雍丘,转瞬便化被动为主动,不愧齐之名将盛誉。此番领兵南下,原本我不愿在雍丘城与阁下决战,如今看来似乎不可避免。纵观阁下一生用兵之术,尤擅请君入瓮之策,如当年蒙山之战,亦如今日雍丘城外。与当年不同之处,这次阁下亲入雍丘引我来攻,看似自陷于绝地,实则以天地为炉,欲歼我军于雍丘城下。”
“现今阁下主动分兵,广济、安平等主力相继离开,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卷土重来再聚于此。如此深谋远虑胆气雄壮,丝毫不弱于当年风采,我唯有敬佩二字。奈何你我战场为敌,终将生死相对,惜哉。每思及此,我便心生不忍,阁下毕竟是齐国寥寥无几的帅才,又何必陨落在这雍丘城中?”
看到这里,厉天润嘴角微微勾起。
庆聿恭在信中直截了当地阐明齐军的方略,大抵就是以雍丘为饵,然后在景军陷在这个主战场的时候,调动所有后备机动兵力施行反包围。
厉天润并不意外对方能看透这一点,随着战事的逐渐升级,阴谋诡计能够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最终还是要靠战场上的正面抗衡。
有趣的地方在于,庆聿恭居然会说出“不忍”二字。
要知道当年庆聿定的死和蒙山大败脱不开关系。
“……或许在阁下看来,我这不忍之意委实虚伪。当年之事固然可惜,但我始终认为战场上各为其主,生死自有天命,何必怨恨旁人。阁下亲自坐镇雍丘,这座大城必然如铜墙铁壁,想来这就是阁下的底气。倘若阁下如此坚持,不肯主动撤兵退往南边白马关,我再如何不忍,也只好亲手埋葬一颗将星。”
落款是简简单单的庆聿恭三字。
毫无疑问,庆聿恭这封信称得上情真意切。
他知道厉天润的谋划,也能准确指出齐军的意图,同时又给厉天润指明一条退路。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封信里表露出极强的自信。
就像先前厉天润有把握以极小的代价攻下雍丘,庆聿恭也有自信让这一幕再现。
厉天润沉思良久。
庆聿恭的自信无非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是景军主力的实力足够强大,哪怕是面对雍丘高耸坚固的城墙,他们也能以悍不畏死的姿态攀登而上。
其二则是他在雍丘城里也有伏手,关键时刻可以效仿朱振所为。
厉天润想到这儿,忽地轻轻一笑,然后提笔在庆聿恭的书信末尾写了几行字。
“来人,明天早上将这封信送回去。”
“是,大都督。”
亲兵恭敬地接过信封。
翌日上午,庆聿恭收到了厉天润的回信。
在一众剽悍武将的注视下,庆聿恭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封,自己的笔迹立刻映入眼帘。
他的视线移动到最后一张信纸上,只见末尾多了几行字。
“常山郡王,厉某打赌十日之内,贵国陛下的旨意就会送达柏县,届时你无论如何都必须进军。”
“贵国陛下只想看到你我两军杀得血流成河,无论谁胜谁败,都是他乐见其成的结果。”
“与其背负着猜忌步步惊心,郡王不若率军南投,厉某以身家性命保证,大齐皇帝会赐你亲王之爵。”
“如若不然,便请在雍丘一战,定齐景两国之命运。”
众将关切地看着庆聿恭,见他始终不言,纥石烈不禁有些紧张地问道:“王爷,厉天润莫非有挑衅之语?”
庆聿恭微微摇头,将这封信折了起来,淡然道:“本王倒希望能看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但他若是这种人,又怎配做本王的对手?”
“传令下去,各部加快行军速度,五日内必须抵达此地!”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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