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笑笑:“不错,你再想想,既然有了这么多铺面,又要不要雇佣掌柜、帐房、伙计?这些人每月也有月钱,同样也是要吃用,如此多的人,每日这么多消耗,就必定要有人去采购,采购就要下船卸货,自然就少不了要雇佣脚夫,需要管事、监工了,徐兄想想,这人口不是又增加了吗?人口反复增加,又有月钱,虽然勉强糊口,可每月总有那么点儿盈余,终究还是要花销出去,如此一来,店铺岂不是又可以增加不少?”
徐阶骤然明白了点什么,道:“只是我见其他处还有许多工坊,这些又是做什么的?”
徐谦答道:“有了如此巨大的工坊,必定需要大量的木料、粗铁、煤炭,有商贾见有利可图,自然在旁建立类似工坊,将来好供应制造局,从中牟利。这些工坊规模虽不大,可是却胜在多,将来雇佣的人手怕也不是少数,所以制造局所需人手或许只需一万余,可是这里将来的人数怕不下十万。”
徐阶暗暗点头,走马观花的看过去,发现不但热闹,还颇为朝气蓬勃,忍不住叹道:“一个工坊竟可制造十万人的生业,只是可惜,百姓们不去务农反而做工,就怕耽误农时。”
徐谦道:“徐兄此话就差了,我大明朝如今不似明初,明初时人少而地多,现如今却是人多地少,你看每年各省各府的流民已达到数万规模,迟早都要生患,与其让他们四处流窜,为何不肯让他们做工呢?做了工就有工钱,工钱就可以养家,养了家便有各种需求,有了需求就有各种生业,单单说这天津卫,这里本是不毛之地,近海靠山,土地亦不肥沃,人人种地,有几个人能吃饱饭,倒不如让一部分从土地中解脱出来,来这里做工,而其他的农人能耕种的土地自然增加,反而大家都有饱饭。”
徐阶有了些触动,终于提出了一个问题:“每年种出来的粮食都是这样多,何以人多耕种就大家都吃不饱,却有人做工有人务农就吃得饱?”
徐谦不由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嘛,你问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既然百业兴旺,又有什么不好?再者说,这里的货物将来都要兜售给朝廷和各国的,朝廷拿出钱来收购武器,蓄养军马,却也算是养活了这些人,而拿这些东西出去与各国贸易,自然可以换来大量粮食,别人耕地来为我大明工匠所用,岂不是好?”
徐阶呆住了,不由道:“大明的武器兜售各国,徐侍读,此事可是非同小可。”
徐谦撇撇嘴:“这件事其实陛下早已准了,兜售各国有什么不好,就如兜售给倭国,我只问你,倭人的制刀如何?”
徐阶不由道:“传闻倭国刀具制作精良。”
徐谦道:“这便是了,他们的刀具制作精良,却有一点不好,就是耗时耗力,若是我大明的刀能畅销倭国,让他们用他们的粮食、矿产来互换,与此同时,倭国岛内的工匠却因为无人再用倭国的刀具,一下子失了生业,到时要嘛被我大明招募,为我大明所用,要嘛就是改做别的生业,这倭国制刀的工艺自然也就消亡了,倭国人要用刀,就必须从大明购买,有朝一日若是两国交战,大明便可切断与他的贸易,使他们刀枪得不到更替,便是卷刃亦得不到正常的养护和修补,你看,这对我大明岂不是有大大的好处,两国交好时挣他的银子,相争时断他的补给,这是绝户之策,陛下听了,很是认同。”
徐阶哭笑不得,儒家讲究的是人性本善,这个善,对番邦也是一个道理,即所谓只要朝廷施以恩德,那么他们必定感激涕零,从此两邦交好,世代为和睦之邻,可是徐谦这厮简直是祸害,活该完了京师又来活该天津卫,到了天津卫还不满足,居然还想突破国界,以祸害天下各邦为己任了。
亏得徐谦碰到的是嘉靖皇帝,若换做是弘治,多半听了他的理论,早就一巴掌把这种祸害拍死。而这嘉靖从某种意义来说,是相信人性本恶的人,他从来不信你给别人好处别人会感激涕零,所以他刻薄寡恩,一向不给别人好处,他只相信控制,只有控制住了你,你才能甘心臣服,乖乖听他吩咐。
这么一个皇帝遇到了徐谦这种祸害,难怪是两只臭虫在一起臭味相投,君臣二人一拍即合,若说他们不是一伙的,鬼才相信。
徐阶只能苦笑以对,不由道:“我本以为你想的是通商互利,原来竟是绝户之计,咳咳……此事嘛……”
徐谦振振有词的道:“这却不然,假若别人甘愿臣服,永不背叛,那么自然是通商互利,咱们大明朝包揽他们的军火……错了,是武器,为他们提供优质火器,而他们将粮食贩运至大明,本就是各取所需,徐某人不偷不抢,这是合作共赢,可是假若他们生出歹心,另有防备又有什么不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徐兄以为如何?”
徐阶苦笑点头:“倒是有些道理。”
徐谦朝他笑笑:“其实我是来给徐兄送一份大礼的,你将来在兵备道的任上,就绕不过治河、修学、流民这三样东西,有了这北塘,每年这里必定会产生巨利,到时自然会拿出一部分来补贴兵备道,兵备道拿来修学、治河,还不是轻而易举,至于这流民,这里只要能办起来,还怕流民没有去处?徐兄,将来你这政绩,怕是要冠绝天下了。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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