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目光幽幽,认真地看着徐谦道:“谢爱卿就没说点其他的事?”
他显然对于谢迁十分关注,他未必能借谢迁来制衡杨廷和,可是一旦杨廷和垮台,权力真空就必须得让一个有威望同时又不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填补,而天下间能领袖百官,让人信服的人委实不多,这些文武百官,哪个是省油的灯?资历不够,人家瞧不起,能力不足,人家根本就看都不看你一眼,国朝一百五十年,能控制住百官的学士实在不多,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而一旦内阁首辅的威望不足以压服别人,那非要庙堂大乱不可,这些惹事精儿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你若是想跟人家动强的,人家还求之不得。
而谢迁则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位谢学士已是历经四朝,名满天下,虽然致仕,可是脑子却还是无比清醒,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谦老实回答道:“恩师并没有说其他。”
嘉靖不由露出失望之色,道:“哦,看来谢爱卿似乎并不愿为朕分忧。”
徐谦微微一笑,道:“恩师有一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
嘉靖顿时抖擞精神,不由笑道:“不错,是这个道理,在其位谋其政,此话不错,好了,快走吧,你在宫中不宜久留,免得被人看着,以为朕和你在谋划什么,你现在可要小心一些,事关着前程,真要有人玩猫腻,朕也奈何不得,皇帝、皇帝,明为天子,受命于天,牧守四海,可惜有些事未必做得了主,等朕真正掌了大权,那时就不必有这么多顾忌了。”
他的话带着几分幽怨的味道,就像是个被男人抛弃了的怨妇,整日躲在闺房里啰嗦一堆,徐谦听得起了茧子,心里不由想,这大权还没完全到手的皇帝还真和没了男人的女人一样,伤不起啊。
不过徐谦也料想到自己应当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眼下在宫中逗留越久就越让人起疑心。说起来,这杨廷和做主考,还真是让他有点如履薄冰,心里只得安慰自己,无论什么事,等过去了便好,只要放了榜出来,徐某人就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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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院里头,阅卷还在继续进行。
不过经过了几日的通宵达旦,已经大致有了眉目,所有文采斐然和老道的试卷都已经摆放在主考杨廷和的跟前,杨廷和看了一个清早,身子便有了些疲惫,提着笔在一份卷上画了个圆,一边的书吏倒是激灵,连忙去泡了一壶茶,将案牍上空空如也的茶杯续上茶水,笑呵呵地道:“大人是不是要歇息一下,反正还早着,就是延迟几日放榜,也不算什么。”
杨廷和固执摇头,和颜悦色的道:“无妨,一来嘛,省的考生们久等,老夫也曾考过试的人,自然知道这种心情。再者说了,内阁里的事多,老夫在这里多耽搁一日,就要劳烦别人多一日,这都是人情,要还的。”
他平时对下头这些书吏,大多时候都是和颜悦色,使人如沐春风。
这书吏笑了,道:“杨大人这般心思,难怪能位列宰辅,合该公侯万代。”拍了一记马屁,他小心翼翼的又点了一盏油灯来。
而这时候,杨廷和突然拿起一份卷子,眯眼过目看了看,随即哂然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冷漠,道:“盖不谨,则庠序终为施设,而孝悌之义,又教之大者也,申之可容缓乎?这个破题,并没有什么新意,不过妙就妙在他的承题,与破题遥相呼应,越是往下,越有一股子行云流水的风韵,不错,不错,很好,此人的底子,当真是不错,他的对句,亦是贴切,丝丝入扣,好生缜密。单单看这文章,就晓得这绝不是北人之作,北人的文章,往往带有豪气,如春雷轰鸣,响声不绝,而这文章,却如蚕丝,细腻柔美,却又绵里藏针,作文章的人,定是出自苏杭,唯有苏杭的学风才是如此,细雨绵绵,疏而不断,这个苏杭学子,已得其真传,此篇文章的韵味,老夫已是许久不曾见了,倒是前些时日,拜读过谢太保的几篇文章,这篇文章,似有谢太保的真传,名作佳篇哪。”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赞赏的话,随即目光一沉,便将这文章搁在案上,也没有下笔打圈,而是放置一边,似乎还在犹豫。
书吏听了他的一番话,顿时脑中浮想出一个人来——徐谦!他谨慎的看了杨廷和一眼,心思复杂,却又猜不透这位杨大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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