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酒下肚,喝酒的徐昌咕哝一声,眼神有些涣散了。
他的嘴角露出几分凄苦,英明一世,生了这么个儿子,这儿子要是学了他一半的jīng明,又怎么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其实事情发生之后,徐昌并没有闲着,他今天忙活了一天,先是在衙里打点,衙里的师爷、典吏都好好地慰劳了一番,随即又上街去抓了一个倒卖药材的客商,诬陷他的药材里掺了毒药。
之所以去抓客商,是因为客商毕竟是外来人,在本地没有什么背景。而客商倒卖的是药材,这就可以圆谎,说问题的根子不是出在药方上,而是买了药方的人同时去抓了药,真正的问题出在药材上。
衙门里的上下人等得了些好处,于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就是糊弄,县尊大人要忽悠,那镇守太监王公公难道忽悠不得?
原以为事情很快就可以结束,有了替罪羊,王公公那边也有人拿去撒气,大家皆大欢喜,唯一不太幸运的就是那个客商,不过徐昌不在乎,谁叫他倒霉,来钱塘卖药呢?
可是徐昌回来的时候,儿子却没了踪影,左邻右舍一打听,说是王公公有请,徐昌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天的功夫白忙活了不说,还搭上了不少浮财,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还是没了。
儿子都没了,家还是家吗?
辛苦了一辈子,什么都没了。
冤孽啊冤孽,我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个不孝子、不孝子。
徐昌心里在感慨,又是一杯苦酒下肚,现在这不孝子多半已经被王公公乱棍打死,但愿能留下个全尸,明rì该去订副好棺材……
突然,徐昌突然不动了,他的善后设想才进行到一半,然后他下巴快要掉下来,整个人石化。
大门口,徐谦突然出现,带着招牌式的笑容看着目瞪口呆的徐昌。
“爹,我回来了,怎么今天连大院的门都不关,要是进了小贼怎么办?现在的坏人这么多,我们徐家是良善人家,遭了贼……你又喝酒?我早就说过,不要喝酒,一斤酒十几文钱呢,有这钱还不如想着给我娶媳妇,现在娶媳妇越来越贵……”
徐昌还是目瞪口呆,依然一动不动。
徐谦吓坏了,连忙冲上去抚徐昌的胸口,大叫道:“爹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能死啊,我还指望着你养我一辈子,给我娶媳妇,给我买房子……”
徐昌这一下子醒了,不但人醒了,连酒也醒了,他脸sè在抽搐,冤孽啊冤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子。
徐昌迎接儿子的方式很特别,他很光棍地抽出了腰间的戒尺,然后毫不犹豫地抽了徐谦一下,随即大骂道:“你这不孝子,不孝子!”
徐谦抱头鼠窜,破门而出,过了好一会,才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见徐昌的气消了,才小心翼翼地进来,道:“爹……”
“你进来吧。”徐昌消了气。
徐昌还发现了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邓健,他眉头又皱起来,道:“他是谁?”
徐谦道:“他叫邓健,是我……我的义兄弟。”随后又压低声音,道:“其实就是个打杂的。”
邓健泪流满面,连忙给徐昌行礼,道:“见过徐叔父。”
“唔……唔……”徐昌是个很势利的人,不过现在还摸不清邓健的身份,徐谦的话又很不靠谱,所以他还是摆出了很和悦的样子,道:“免礼,免礼,不要这么客套。”
邓健来劲了,一物降一物啊,姓徐的小贼吃死了他,而徐父又能降住这小贼,自己要好好巴结一下,说不定用得着。
他正要好好巴结,徐谦却是朝他努嘴道:“邓兄弟,你出去一下,今天夜里帮我们看家护院吧,你徐大哥为人太过正直,所以得罪了很多坏人,怕就怕夜间有人来行刺,你不许偷懒,老老实实看着。”
邓健心里大骂,邓大爷堂堂镇守太监王公公座下三等打手给你看家护院,你有被行刺的价值吗?他的脸在抽搐,最后还是决心忍气吞声,王公公家的打手不但拳脚功夫厉害,而且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不小。
邓健一走,徐昌才担忧地问:“你见了王公公,为何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还有,这姓邓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他是什么来路?爹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里带,交了坏朋友,倒霉一辈子。”
其实邓健并没有走远,徐大叔对他的评价隐约传进他的耳里。他全身冰凉,泪眼模糊,四十五度角抬起头来,仰望星空,一颗豆大的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湿了衣襟。然后他深吸口气,喃喃自语道:“姓徐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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