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该份电报中,程千帆就兆丰总会刺杀事件给出详实汇报。
并且就撇开上海区,以上海特情处单独处置此行动向重庆方面主动请罚,同时给出了解释。
其一,上海特情处成功策反了王鉄沐的亲信副官孟克图,并且由此继续深挖,成功策反了王鉄沐之亲信保镖于志强、丁零金。
其二,彼辈汉奸召开圣诞晚宴,王鉄沐、陈明初、何兴建等人临机决定去舞厅玩耍,且据传经暮云等汪伪中央委员亦可能参加,如此多的汉奸聚集在一起,且对方耽于享乐,戒备松弛,事发突然,时机紧迫,故而根本来不及联系上海区。
其三,之所以迟滞多日才去电重庆,盖因为敌人炽焰,搜捕疯狂,避敌锋芒,故不敢发报,此外,何兴建当时被重创,生死未知,亦考虑等确切消息后再一并向重庆报捷。
戴春风便横了齐伍一眼,盖因为程千帆在电报中的这些措词,同方才齐伍为上海特情处未及时来电的辩解之语,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双生子一般。
“这说明属下还是了解千帆的。”齐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兴说道。
他方才便一直在观察戴春风的表情,虽然戴春风语气不乏讥讽,怒气之色,但是,了解和熟悉戴春风的齐伍知道,戴老板的内心的怒火实则已然消弭,甚至可以用‘略得意’来形容了。
无他,程千帆在电报中所用之话术,无一句不是挠在了戴春风的痒处。
譬如‘相关人员向彼三人传达了学长关于规劝、责令失足、背叛者幡然回头之指示,三人皆痛哭涕零,自称罪孽深重,感恩学长曲予优容,愿意戴罪图功。’。
又譬如‘此情急之时,虽兢兢不安,唯恐无法独立处置此良机,然念及党国需要,校长教诲,学长殷望,不得不果断为之,此杀身成仁之时也……。’
又譬如‘齐主任前番来沪亲言,学长提及彼辈奸獠,怒发冲冠,恨不得生食其肉,再三勉励吾等杀敌报国,以全学长之志……’
这是齐伍满意的。
又譬如“戴老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齐主任深入虎穴,亲力指导,方有我特情处上下一心,浴血奋战铸就此卓越大捷。”
嗯,这也是齐伍非常满意的。
……
“陈功书那边在告状,我们这边还说着要怎么处置此事。”戴春风冷哼一声,“你看看,这小子还说报捷呢。”
齐伍分明瞥见了戴春风说话之时嘴角那微微上翘的弧度。
先不说别的,只说此次刺杀事件本身,上海特情处此次行动可谓是战果辉煌。
在电报中,上海特情处向重庆方面汇报了战果:
成功刺杀陈明初、何兴建、简志平等汉奸酋獠,并清除七十六号特工双十余人,击毙日本宪兵曹(伍)长以下十五人。
齐伍暗中揣测,党国军官虚夸战果成风,程千帆属于比较讲究的,浮夸幅度很小,如此的话,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下,除去被击毙的重要人物之外,被打死的七十六号特工应该在十人之数,而被打死的日本宪兵,应该在六七人之间。
即便是放在前线战场上,这等于是打死了十几个伪军,击毙了六七个日本兵,已经称得上一次战斗大捷了。
当然,上海特情处自己也损失不少。
程千帆向重庆上报了己方损失,上海特情处计有四名弟兄殉国,十余人负伤,其中重伤员四人,另有武器弹药损失若干。
此可谓是损失惨重了,当然,和战果相比,此亦是大捷。
“你看看,不来电报要念叨,来电报了,就是张口要钱!”戴春风扬了扬手中的电报纸,冷哼一声说道。
在电报的最后,程千帆叫苦不迭,向重庆讨要经费,以弥补此次行动的枪支弹药损失,以及殉国弟兄的抚恤,还有受伤弟兄的医药费等等。
当然,还有在戴学长的全面部署,齐学长的统筹指导下取得的此成功行动的奖赏。
“这是觉得立下大功了,所以敢开口要钱呢。”齐伍便笑着说道。
“不需要你为那小子夸功。”戴春风瞪了齐伍一眼,说道。
说着,他露出沉思之色,“对于陈功书告状之事,现在你怎么看?”
齐伍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才说道,“陈功书判断陈明初是真心反正,我并不在上海前线,对此并无发言权,还是选择相信一线工作的同志。”
不过,旋即齐伍的表情愈发凝重,“只是,有一点我有一些担心和怀疑。”
“说说看。”戴春风用右手食指勾住了茶杯的系绳,淡淡说道。
“陈明初贪生怕死,据说根本未经用刑便投降当了汉奸,随后更是出卖了上海区以及南京方面很多人,以兹取悦日本人。”齐伍表情严肃说道,“当然,前事不提,只说现在,即便是陈明初真心悔过,真心反正——”
他看着戴春风,“我的意思是,即便是我能够相信陈明初是真心反正的,但是,我不认为这人有那个胆量去谋刺汪填海。”
说完,齐伍便闭嘴了。
戴春风就那么的一下又一下的提拉着茶杯杯盖的系绳,房间里发出杯盖和茶杯杯沿碰撞的细细声响。
他明白齐伍这话的意思,陈功书的那个计划最重要的环节,或者说陈明初最大的作用就是‘刺汪’!
但是,齐伍不认为陈明初有那个胆量做这件事。
基于此,即便是陈明初是真心反正的,此人的作用也将极大的弱化。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陈明初确实是幡然醒悟了,确实是被程千帆的上海特情处误杀了,那也就——
死了就死了,只能说这厮命不好,如此而已!
严格说起来,陈明初叛党叛国,出卖了那么多弟兄,(只要是没有了价值)这种人就是死有余辜的。
“王鉄沐也受此事牵连,身陷囹圄。”戴春风说道。
“王鉄沐或有反正之意。”齐伍思忖说道,“亦或者只是犹豫不定,实则并无幡然之意。”
“局座,上海特情组是真的在杀身报国啊!”他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确且直接:王鉄沐是否会反正,那都是未知之数,以未知之数来衡量前线弟兄浴血奋战,就没有这样的说法。
戴春风知道,齐伍这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
正如陈明初那般,王鉄沐这等曾经贪生怕死投敌之辈,果真会有那份胆量去谋刺汪填海?
“拟电。”戴春风沉吟片刻,对齐伍说道,“去电陈功书,就说——”
“就说,上海特情处乃奉命锄奸,且并不知晓你部与陈明初接触之事,不知者不怪。”
“是。”齐伍点点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敲响。
齐伍从毛瞬的手中接过密电文,只是看了一眼暗记,神情微动,他挥了挥手示意毛瞬出去后,转头看向戴春风,“‘青鸟’急电。”
戴春风颇为惊讶,他看了一眼手中刚刚收到的电报,然后心中难免担忧,这又来了一封电报,这是出事了?
齐伍很快将电报译出。
电报不长,只是紧急上报了一件事:
王鉄沐为自证清白,言说手中还掌握了一份军统机密,要向日本人告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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