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大状家里的太太,西洋回来的,闻不得咸鱼。”黄包车夫愤愤不平,似是为咸鱼鸣不平,“阿拉上次还看到一个真洋鬼子早上来菜场吃粥吃咸鱼呢,假洋婆子反倒是不吃。”
听得黄包车夫说道洋鬼子吃咸鱼的时候,语气中带着骄傲,程千帆忍俊不禁。
他习惯性的琢磨事情。
早上来菜场吃粥,吃咸鱼。
这说明这个西洋人的住处离此地不远。
距离大发菜场比较近的高级住宅区,大概率就是马思南路的西洋洋房区。
马思南路的西洋人会来大发菜场品尝中国小吃。
倒是有趣。
蓦然,程千帆心中一动。
马思南路?
马思南路!
……
西洋人会来大发菜场吃粥吃咸鱼,同样是住在马思南路的彭与鸥教授呢?
不会。
程千帆内心里摇头,彭与鸥家中有一个以女佣身份作为掩护的邵妈。
家中有女佣,早餐和晚餐基本是会是女佣买菜做饭,不然会引起怀疑。
大发菜场是这附近最大之菜场。
邵妈要是买菜的话,最合适、也是最正常、不会引起怀疑的选择就是大发菜场。
程千帆掏出怀表看时间。
他了解‘大户人家’中的女佣的惯常工作时间,晚餐的食材大多是中午午饭后采买。
马思南路的很多家庭都有女佣,邵妈要是‘合群’的话,很可能随大流在这个时间点来买菜。
“大发菜场门口停一下。”程千帆说道。
“好嘞。”
程千帆下车,多付了一角钱车资,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刻钟,我很快回来。”
十五分钟时间,他告诉自己,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程千帆信仰红色主意,他不相信鬼神,不信命。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如同虫子在抓挠,这十五分钟时间,就是上海组织上有可能派往窝棚区的那位同志的生机。
十五分钟内,邵妈出现,这个同志‘命好’,得救。
邵妈没有出现……
……
程千帆自然不能傻等,他在菜市场门口的几个摊位闲逛。
他总归要买些东西才说的过去。
赵文华医生是沪上名人,他此前接受过《申报》记者采访,自承是一个老饕,尤为喜食江鱼。
这一期的报纸程千帆看过。
赵文华喜食江鱼已经成为轶事。
程千帆中途停留,在菜市场买些江鱼带过去以为见面之礼,以表达年轻人对这位沪上名医的尊重,并不寒碜,也不会显得突兀,甚至可以称之为雅事。
这很合理。
程千帆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一家渔摊上的河鳗,赵文华喜食江鱼,尤以河鳗为甚。
不过,他装作没有拿定注意买哪一家的,这家看看,那家看看。
程千帆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
他知道不能继续装模作样了,他挑了三条河鳗,又让一家渔摊摊主将一个木桶卖于他,付了钱,拎着装了活鱼的木桶准备离开。
木桶里面的河鳗鲜活无比,游来游去,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程千帆脸上带着满载而归的喜悦,内心深处的一缕悲伤折磨着他。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他没有扭头看,而是走过去让渔贩朝着木桶再添些水,正好用余光可以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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