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日子总要往前过,长安城的火灾现在已经不是人们的主要话题了,突厥被灭,各国使者络绎不绝的来到长安,只是整个长安城腥臊之气冲天,出门就看见鬼鬼祟祟的胡子在东张西望,兴化坊的坊门还没开,就有早早从驿馆跑出来的胡子在研究坊门前那对极为威猛的辟邪兽,新任坊官十分不满,这对叫不上名字的长着翅膀的巨兽,是他的心爱之物,每日都由坊里的不良人用清水洗干净,连牙缝里的泥都不许存在,画图样的小先生可是费了心思,猛兽插上翅膀,看着就厉害,太平坊的那些狮子就是这对猛兽嘴里的肉,让胡子看实在是糟蹋了,不行,亏大了。转头就吩咐那些嘻嘻哈哈的不良人拿些破布单子给盖上,至于胡子惋惜的叫嚷,谁去管他。
陛下是天可汗,我们就是天可汗的子民,至于胡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子民,不信祖宗,信一些奇奇怪怪的神灵,听说还有拿人当祭品的,谁家祖宗吃自己的后代,虎毒都不食子。绿眼睛的胡姬看着还不错,胸高腰细的,只要买回家,多洗几回澡,说不定就把膻味洗掉了,至于那些灰眼珠的男胡子,隔着八丈远就能闻见膻味,还嚷嚷着要买兴化坊的房子,造孽哟,那么好的房子要是全被胡子占了,坊官能跑去跳河。
红砖小楼,一家一进,砍了树冠的大树从山里运过来就是大价钱,栽在庭院周围。明年就会重新变得郁郁葱葱,还有从皇家园子里引种的奇花异草,刚种下去,坊官就派了不良人日夜守护,生怕那些不长眼的,偷挖回家去。
云家侯爷就是大气,给不良人涨了工钱。足足三倍,现在,兴化坊除了工地。地上干净的像是狗舔过一般,红砖铺就得地面上,砖缝缝里都没有一丝杂物。走在这样的街道上,你就是想吐口痰,都不忍心。不良人腰里别着短棍,有随地吐痰的,上去就是一顿棍棒,没二话,这是兴化坊的新规矩,小先生说了,叫什么,公共卫生。人人有责,话的意思就是,只要看见把周边弄恶心的人,抓住揍就对了。
臭水沟现在叫金水河,不许再把屎尿往河里倒。每日里天刚亮,就有四个轮子的马车来收这些腌臜东西,摇一摇铃铛,每家就必须把马子拿出来,把屎尿倒进带盖子的大木桶里,拉出城外。据说,脏东西到了农田,就成了好东西,有高僧还说这就是天地循环生生不息的道理,五谷也需要轮回。
金水河几乎一夜间就变得清澈透底,就是河地下,什么都有,连死人的骨头架子都有,这怎么行,那些极为有能耐的小先生又把河水的进口堵上,告诉河岸两边的人家,每家都需要把自家门前的一段的淤泥挖出来,堆到河岸边,长安人最见不得别人家比自家好,这河水将来自家要喝的,万一有死人骨头没挖出来,岂不是自家倒霉,一辈子喝人骨头汤?
呼朋唤友的把自家门前打折干净,你家挖三尺,我家就挖四尺,有二杆子挖六尺的,差点把泉水挖出来,最后定了标准,就四尺,作为出了力的人家,你可以建一个小台子,供你家洗衣,淘米,洗菜,你家有优先权,规格小先生们都定好了,四尺见方的石台子,还刻了花纹,怕太滑了伤人,石料给你家送来,自己找人安装,长安县不管。
河边种了小柳树,这东西耐活,插上就行,想想小树长大后自家在柳树下纳凉的场景,就让人神往,原来住在臭水沟两侧的穷苦人家忽然发现,自己的破房子变得值钱了,想当初自己一贯钱买的房子,现在光地基就值五贯钱,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总算给子孙留下了一份产业,弓着腰背着手的老头,没事就在河边转悠,发现有脏东西就拾起来,放到脏东西该去的地方,还把门前有脏东西的人家叫出来臭骂一通,你家是天生的穷鬼命,就不要害的街坊们一起和你受穷,再乱扔脏东西,就把坊里的脏东西都扔到你家来,被骂的人家面红耳赤的还不好争辩。
从这以后,河岸边的人家就对卫生有了一种近乎偏执的要求,你家的灶台可以不擦,门前必须扫干净,死了娘老子这事都不许断,否则街坊们会让你也死一遭。
晚上掘开堵河口的大坝,清水重新淌过,经过活水的一夜冲刷,到了天亮,清亮亮的河水从门前流过,水里的游鱼都清晰可辨,老人家蹲石台子上鞠一捧清水喝一口,大叫好喝,再也没有那股子恶心的屎尿味,喝了一辈的脏水,没想到喝干净水其实如此简单,自己只出了些力气,栽了几棵树,就让自己头一回感觉到做人的乐趣。
长安城里的四条河,兴化坊工地只解决了一条河,只清理了河口这一段,花了些石料,仅此而已,在兴化坊庞大的工程预算面前,连只蚱蜢都算不上,长安县一时之间,群情汹涌,要求工地上把另外的三条河道也清理一下。
工部尚书李大亮统管着天下河道舟桥的修建,见到此情此景,做事情雷厉风行,毫不拖沓,一千贯石料费用,两千个民夫指标,就下达给了属下,图纸从兴化坊工地调用,照猫画虎如果还不会,李大亮不介意从上到下来一次大换血,陛下和百姓早就对工部失望透顶,现在他无论做多么大的调整,朝堂上都会全力支持。
作为这次大改造的精华地带,兴化坊无疑是焦点中的焦点,只是,终日紧闭的坊门,还有凶神恶煞般的不良人,让长安百姓止步,想要进去,完全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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