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摇,影动,挂着纱帐的镂花架也跟着不停轻颤。
斜插在枕边一簇桂子雕洞中的拔浪鼓晃着,油纸面的双童戏荷图右角钤着一方小印,纂字刻着“希声”。鼓面正中,抓双髻的小妞妞和挂寿桃绺的小小子围着白藕红荷打着圈圈,两侧绳锤却没甩打出响。
可周曼云还是止不住地一阵儿神思恍惚……
“云姐儿,我们相信你的直觉,会伺机北上的……按说到那时,你应当也当了娘亲。不如就收回洛京康宁街的一间铺面。专卖了小儿玩艺……”,金溆送嫁的白露妗妗一边低声相约,一边紧盯着她的小腹。笑意盈盈。
“小姐!云锦帆,翕泽荷。百年好合。有花有实,我觉得这个好!”,红梅咬着唇选出图样时,拳头攥得死紧,象是要跟等在外面的新郎官打架。
“周曼云!那你就认准了这朵荷!边上要添什么……到时,就由我来画吧!”,五姐曼音依旧一脸清冷。素手轻摇弹掉了被烧掉的一角纸灰。
咚咚!咚咚咚……鼓仍未响,在静谧的夜里胸腔发出共鸣的是紧密相叠的两个。
怎么说来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立时被烈焰包裹的周曼云软软柔柔地化作了没骨头的一汪春水,再接着。却是连想也不会想了……
雕梁画栋绕绮浮绡,百颗明珠高悬于顶,映夜如昼。四角的冰盆冉冉绕升起缕缕白色雾气,暗香浮动尽消暑气,更将金碧辉煌的轩室直化作了人间仙境。
这样的深入虎穴。倒是香艳得紧!
慵懒靠坐在雕花宽榻上的萧泽撑肘支首,默默地将舌下的一粒绿豆粒大小的解毒丹扣得更紧些,这才微眯着双眼,重看向了正踞跪在前方的老雌虎。
“崔大家的天香苑果然非同一般!怪不得让众人抓心挠肺地心向往之。”
“世子谬赞了!”,下首恭敬相应的妇人直起身。掩唇而笑。
据着信报应当六十五六的崔大家,发黑齿白,风韵犹存,看着却象是四十左右的半老徐娘。一双眼更是灵动非常,宛转之间,象是能逗引得人尽忘了她的年龄相貌,只当了她正待字闺中的花信少女。
“何谬之有?”,萧泽轻叹道:“拥国色,得天香,哪个男人不想呢?四弟萧湛返京不过一月,就已入苑夜游了四次。被禁足的老三萧渊,假道学的老二,还有不过十六七岁的老七老八都悄悄来过……萧家诸子已差不多都被你这老货一网打尽了。”
“萧世子从去岁入京,到今日却是第一次才来呢!”,崔大家低语相嗔,象是对着年轻的情郎,半点不显对萧泽消息灵通的暗惊。
“可本世子身边已早有了你苑中的美人。爷的那几个兄弟,朝中大臣,地方要员……睡榻之上或多或少都供着天香女。”
“世子明鉴,妾身苑中女儿尽都是良家女,甚至有不少是官家千金,拢在一块儿不过是学些技艺,以讨了夫主欢心。”,掌着苑中事的崔大家含羞低头轻述,尽显着楚楚可怜。
“她们不进天香苑也照旧能做了良人嫡妻。不过是一群上赶着给比娘家更显贵者做妾的女人……”,萧泽不掩情绪,轻蔑地冷哼。
崔大家小意地陪着笑,宽和大度地由着萧泽发泄着不满,静听了半响儿,才幽幽地回应道:“自古以来天地分阴阳,我等女子生性禀弱,自然是要依附强大有力的男人而生的。”
“如藤缠树,活生生地把大好男儿缠死?”,萧泽闭目,翘着嘴角笑数道:“收了张惜惜的泰业帝,和州张绍雄、慈州沈约、介州杨和……单从永德年数起,与你天香苑密切的男人死得死,败得败,放眼望去都没什么好下场。”
“世子!天香苑从未曾想害过人,不过是苦寻着一棵能遮阴挡雨的大树托庇!”,崔大家梨花带雨地扑身而上,抓住了萧泽的衣襟。
“一棵?”
“广结善缘,多结些友援也是有的!但真的不过是想让天香苑能苟安偷生……”
“在爷的弟弟中,崔大家又选中了谁?”,萧泽直坐起身,双目炯炯地盯住了眼前正嘤嘤哭泣的女人,“崔大家也别惺惺作态了!若天香苑现在还在找靠山,本世子自信比所有人都要强,无论活的还是死的!你且收了眼泪,权当交易,认真谈谈。”
崔大家也挺直了腰,一方帕移下,原本泪意滂沱的双眼已刹那间云消雨散。
有备而来的男人问话相迭,立转精明的崔大家有问必应,旖旎的销金窟一瞬间就立化成了严肃的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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